他微微一笑。“别一直拿艺术家的帽子来压我吧,很重的。”
隔着距离看他,笑容隐在她唇边。愈认识他,愈发现他这人的特别。出色的才华与谦虚、幽默……这是个不得不让人有好感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他见久久不回话。
一听,赶紧摇头,他却只是一笑。
“没关系,我妈也老说我怪。”
说到他那个爱吵架的妈,撇了撇嘴。“你妈大概希望你跟她一样凶巴巴的,就不怪了。”
“我妈只是脾气大了点,”他客观地说。“其实你如果认识我妈,就会发现她没那么可怕。”
“是吗?”却不敢认同。她的嘴都嘟起来了。“我跟你妈上辈子一定有什么仇。我知道她都说我:没水准、没知识,不晓得哪里冒出来乱七八糟的女人!”
“其实我妈对你的形容倒也不见得有道理。”末帆笑了起来。的脾气或许也不太好,但绝不是他母亲所说的庸脂俗粉。她独树一格的帅气打扮,举手投足又充满了女性妍媚的特质,她的确吸引他。
他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对她的迷惑……他很快换了个口吻:“你有没有想过,PUB开在教会楼上实在太霹雳了点?”
“没办法啊,”盘着的双腿交换了一下。“这里便宜。”
“那开家别的店也好,为什么是PUB?”换成末帆好奇了。
“我的工作一直都跟餐饮业有关。”挑挑眉,很快笑道:“别用那种佩服的眼光看我。基本上我能说出名堂的工作,也只有从美国回来后在一家大饭店做过两年公关。”
“原来你也在美国念过书。”
“我的状况……跟你不大一样吧。”想着该怎么说,后来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其实很不会念书。高中念的是一个很烂的学校,念补习班重考上南部一家二专念餐饮管理。学历不好连打工都找不到什么工作,我就跑去酒店当小妹,存了不少钱。毕业之后,拿着这笔钱去美国念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学院,不过至少还是餐饮系就是了。后来才开了这家BAR。”
经历实在丰富。而且,打工的地方还是酒店。末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讶异,该怎么评论呢?
“呃……至少……你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要开一家PUB也不容易吧?不只要经验,也需要很多资金。”
咬了咬唇,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然而她对他的倾心,又迫使她不想对他说谎。
“这家PUB的资金倒不是我的。”
末帆扬了扬眉,询问似的眼光等着她继续说下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要是把他吓走也认了,总比以后还要解释谎言来得好些。
“之前有个男人追我,他叫Elvin。”老实说了。“他是个企业家第二代,很有钱,对我又百依百顺,只是他老早就结婚了。我叫他离我远点,他总是不肯,后来我们终于分手,他送了我一部宾士车,我转手把它卖了,这就是……我开PUB的资金。”
说得很顺,末帆却听得很惊讶,惊讶到讲完,他还只是怔怔看着她没回话。当下就懊恼地后悔了。不该说的,笨!你想吓跑他吗?
“吓到你了?”她急急忙忙解释,怕末帆误解了她。“其实我跟他在一起半年,只收过这么惟一一个礼物,并没有拿其它半毛钱,我根本不想要他的钱,我……”
“我明白我明白。”末帆必须承认,他刚才是被吓着了,然而他很快就想通,还笑了开来。“你又没做错什么,只是经历比别人多采多姿了点。”
抬眼瞅他。“你在讽刺我?”
“绝对不是。”他摇摇头,认真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总不能因为别人的际遇与你不同,就觉得别人很差劲。”他深深看着她,眼光很温和。“你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理直气壮,本来就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吗?”
他的眼光不只温和,还很温柔。那种被了解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滑过她的心。
“谢谢你。”
他笑了。“我说了什么吗?”
微笑改口:“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朋友都说我是个心地很好的人。”他半真半假地说。
而且是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在心里纠正他。
“你有没有看过昙花?”他面向窗外,忽然说。
不懂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我家阳台有一棵,不过都不开花。”
他回头对她一笑,笑得像个大男孩。“你家那棵会不会是塑胶的!这里有朵快开花了。”
“真的?”从被褥上一跃而起,走到窗前。
末帆往旁边移了移,空出位置给她。窗外有个小窗台,种了不少花,看到一朵昙花的花苞,淡黄色,秀秀气气的,垂挂在叶茎上。
“看起来好漂亮。”她叹。
“开了花会更漂亮。”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大太声会吓着那花似的。
“你见过?”眼睛一亮。“都在半夜开耶。”
他笑。“不睡觉等它开花不就得了。”
不由自主地凝着他。“你肯为了一朵花而不去睡觉?”
他看着昙花回答她:“为什么不?”
是啊,为什么不?望着他支在窗台上的手,也轻轻笑了。那双手大而细,果然是双艺术家的手。她对他的了解已经愈来愈多,他温柔、体贴,带点艺术家的浪漫气质,他眼中的知性光采令她倾心。
她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在一起,绝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也不要它发生。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人,让她如此欣赏又心动。她非但不想速战速决,还想和他长长久久。她不想只有动人心魂的一瞥,不甘心只有一夜情缘,爱情关系、性爱关系、心灵伴侣……她什么关系都想要。
因为了解他的个性,所以不能急进;因为在意,所以她如此小心翼翼……她得等他先爱上她呵。
隔天一早,林太太就带他们去她任教的学校,把画从图书馆的墙上取下来还给他们。
简直是屏气凝神地看着林太太把画取下,生怕又有什么闪失,害她又希望落空似的。直到那幅画终于放在她手上,看了那框、那画纸质材都与原来的一样,她才大大的喘了口气。
这两日来悬在半空中的心,经过一波三折,终在此刻获得舒解。
林太太是当真喜欢这幅画,当然她尚不知这是真迹。看见将它取走,她还依依不舍地拜托:“你们回去台北,看到一样的复制画,再帮我买一张寄下来好不好?我在这里真的找不到。”
“没问题没问题!”一叠声答应了好几句,她现在的心情好极了!
这幅画所引起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两人谢过林太太这两日来的照顾,离开南投返回台北。回程没有去时的迷路与找寻,的确省下了不少时间,好像路程都变短了。
“等我回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到银行开个保险箱把它丢进去!”信誓旦旦地敲了敲画的边框。
“没错,愈快愈好。”末帆幽默地附和着。“免得下回它又被送到台南高雄之类的环台一周,那我可不敢保证你还找得回来。”
噗哧一笑。就这样,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然而愈近台北,车上却愈沉默,仿佛两人心里都在想,回到了台北,就没有理由在一起,而要说再见了……
一想到此,的心中就有无限的怅惘,连说话的情绪都被影响了。
望着放在她膝盖上的画,感触颇深。虽说这幅画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如果没有它,她现在根本不可能坐在末帆的车上,甚至仍然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别提相识相知了。
偷偷凝视正在开车的末帆。漂亮眉锋之下的视线专注地看着前方,年轻开朗的脸上一派坦然,不知道他是否有着与她相同的想法?
唉!她悄悄叹了口气。这么猜测他的心真的好累。如果换成其他男人,以她的个性,她肯定倒追了!但他的宗教背景与他重感觉的个性,令她不敢采取主动,生怕反而搞砸了。
就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患得患失,她已经是这么喜欢他了吗?
就这样,一颗心战战兢兢、浮浮沉沉地到台北了。
末帆载到PUB楼下,拿着那幅画,是该下车的时候了。
“谢谢你。”说得好诚恳。
她迎着他的眼眸,抓住他的视线对他深深一笑。她相信这样的笑容对他应该起得了一点作用,但末帆竟什么也不问她;不问她家电话,不问她是否可以去找她,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问哪?!
又舍不得下车,又着急,她觉得自己已经退化到十五岁的少女时代,只知道紧张地期盼喜欢的男孩对她表示,自己却什么也不敢做。
大概等了十秒,终于等到末帆说:“不客气。”
简直要昏倒了,只好故作不在意地随口说了一句:“有空来PUB找我哟,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