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定他们有人会上啊?我没理由那么笃定。」
「说他们会上的风险太大,全天下的举子都集中在此一试,总不会那么凑巧,他们都来此问你功各吧?」
「所以我没有在讨好他们哪!」
「还说没有讨好,方才你不还担保,三到六年,有人能当官吗?」
「那是真的!」言丽生执着大喊:「我——没有骗人!」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陪着邢靖宇,走进人群的李希贤,拿起扇子挡在两人中间。
「准或不准,皇榜一出便知。或者,我有个法子,让靖宇你自己判断,她说的话对或不对,是不是欺骗。」
第五章
「你,就是你干的是吧?」
坦白说,站在街边,让人指着骂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可是,言丽生没有选择,只能沉默不语的任凭城东的李半仙,指着她鼻头破口大骂:
「好一个大胆的丫头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把戏。托人找了好久,终于让我找到是谁打着我的各号,四处卖试题。」
「这……您声音小些,我……我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红着脸,言丽生只能拼命道歉。
她下定决心要改过,从此不再说谎骗人,所以,她很干脆的承认过去自己的确有做错,而且诚恳的向李半仙道歉。
言丽生想起一个月前,科举开试第一天,她获得那位无名公子的资助,将爹爹赎回来。
而后,她把大部分的银两交给爹爹,让他带妹妹回江南老家,她却执意独自一人留在京里。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再见到那位公子一面。
不提心里总悬挂着他,种种思念无处去,她明白自己跟恩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起,但,她希望至少能当面对他道声谢。
可是,那公子是来应考的,也许不是京里人,她留在京里也不见得能再见他。
只是心头隐隐约约有个感觉,留在京里仿佛还能有机会。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而她,就为了那样渺小的希望,甘愿洗心革面,愚藉自己的双手,努力的重新过日子。
用手边仅存的一点银两,她买了些绣线与布匹,试着做些绣品小玩意儿,就在京城最热闹的市集旁边,不起眼的小巷口,摆了个小摊位。
从前流浪各处,也遇见过一些手艺不错的工匠,自己在一旁看着学着,揣摩了几分,倒是没料到今日会靠这个开始正经的工作,而且还挺有模有样的。
现在,她偶尔也接接看上她手艺的街坊千金夫人们,缝补衣裳或织花刺绣的生意,勉强能填饱肚子。
而今天,她明明只是站在摊位前,期待的等着第一个客人上门,谁知道,东西没有卖出一件,倒是麻烦找上门了。
小头锐面,骨瘦嶙峋的李半仙,眯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清秀丫头,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有不得了的脑袋与胆识,借着科举大捞一笔?
他本来在城东摆摊摆得好好的,若非有客人找上门,要他再多拿些试题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旗帜让人给偷去用,而且生意还做得不错呢。
派人出去找,却听闻城西有个新摊位,卖绣品的姑娘模样像是卖试题的那位,他便匆忙来兴师问罪。
他原来还半信半疑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这做女红的小姑娘,和那些事当真有关吗?
但,他一逼问,她却承认了,让他讶异的差点忘了原来找她的目的。
「哼,说赔不是,你招摇撞骗的,让许多老客人闻了风声找我问,我却没办法回答他们,平白挨了不少埋怨,你说,这些过错,一句赔不是便能了结?」
「您老先清清火,听我说。」
深怕让李半仙这样一闹,她好不容易回归平常的日子,会因受到旁人异样的轻视而变得艰困,于是她摆起尴尬的笑脸,拉着李半仙到阴暗处,低头再低头。
「过去是我年轻无知,惹了您不快,您若能息怒,那看要我怎么赔罪都可以,就是请您别再让街坊听见我做的蠢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做了。」
「以后不再做了?这像什么话!」
李半仙吹胡子瞪眼,一副极不谅解。
「我才想找你合作,你居然说不做了?听说你的试卷精准无比,就连策论的题目也一字不差,你是后头有靠山还是哪里听来的风声?」
「欸?」这回轮到言丽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她拿着毛笔,找本书随便撇撇,依样东抄一段西抄一段的结果,居然是全部命中?
顶多是她觉得特别有感觉的才会抄下来,怎么?这是难能可贵的巧合,还是她当真天赋异秉?
「我,我今后要重新做人,不做那些勾当了。」她摇头,不肯答应。
「你想藉机哄抬价格是吧?我知道,像你这样聪明的小丫头必定不简单。」李半仙像是知之甚深的低笑。「说,二一添作五,以后赚的,咱们对分你可愿意?你负责弄消息,我来经手买卖,保证赚得比你单打独斗跑单帮的多。」
「我不是这意思。」
她恨不得从那样的泥沼中脱身,怎么还可能走回头路?
「哼!给你面子你不要,小小年纪敢拿翘?」李半仙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好吧,四六分帐,我四你六,这可是我最大让步。我没跟你计较先前之事,你可别不知感恩。」
「感谢您宽宏大量,只是我说什么都不会和个骗子同流合污。您老请回吧!」一再被纠缠,让言丽生也耐不住性子动怒了。
「骗子?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敢说——」
「欸?什么骗子,李半仙您……是骗子?」受到小巷前头两人争执的声音所吸引,逐渐聚拢观望的人群,没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有人断章取义的插嘴了。
「什么?我李半仙哪儿是骗子?」气冲冲一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老顾客,李半仙连忙改了笑脸,急着化解大家的误会。
「不然骗子是谁?是这小姑娘?」群众中又有人提出质疑。
「对,就是她。」李半仙决定,这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好得很,他要她在京里再无容身之处!
「大家别看她表面上娇娇弱弱,其实到处行骗,而我看不惯这姑娘的行为,要她改过,却遭她拒绝,还语出不逊污辱我,大伙可要帮忙评评理呀。」
「李半仙!」
言丽生没料到李半仙拉拢她不成,反过头来想陷害她,企图以群众的力量来将她赶走。
原先,她还以为李半仙当真是如同招牌所说,「法眼通晓天下事,一心谋福天下人」,结果今天才发现,李半仙也不过是另一个从前的她而已。
只是她觉得井水不犯河水,别人要怎么做生意,反正她人微言轻,与李半仙也素无瓜葛,不用特别管闲事。
而且起初是自己捞过界,害了人家,她好象也没啥立场说话。
但现在李半仙都欺到她头上了,再不出声,万一她被大伙赶出城去,她就没办法见到她的恩人了!这可不成。
没办法,为了澄清自己的名声,她只好和李半仙杠上。
「她呀,说话没一句是真的,卖的东西也全是假货及劣品,极没生意道德。」
「李半仙,我敬您是长辈,不想冒犯您,可您再三咄咄逼人,让我不得不为自己说话了。就算我再不济事,可我对于功名利禄这回事,随口说都还比您准。」
那是她从小就能看见的东西。去赌坊或和人打赌,只要事关胜负的比赛,她从没输过,就算她不懂规则,就是随便出手都会赢。
赢到让她的大名在全国稍有名气的睹坊里,都将她列为拒绝往来的客户。
她对人更是如此。
只要她认真的一看人,那人将来是好是坏,会否升官发财,她脑中会不由自主的浮出奇怪的影像,仿佛能预知人家的未来。
小时候,她说了家乡一个大地主,不靠捐官这辈子恐怕永远得不到功名,让那地主颜面扫地,将他们父女赶了出来,开始流浪。
从此,她害怕知道别人的将来,告诉自己,看到的那些景象都是自己想太多。决定再也不说实话,因为天下人都宁愿听好话而不听真话。
可现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要让李半仙知难而退,只能靠这个自己遗忘已久的奇妙能力了。
言丽生深吸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我才不像您只是见人说人话,净挑好的讲,总是谄媚讨好人,光顾逗别人开心拿赏银,根本不是什么算命。」
「小丫头敢这么夸口?」
李半仙独门生意的秘方一让言丽生戳破,他立刻恼羞成怒的反击。「好啊,不然你有本事,咱们就来比比看,看谁说得准!」
李半仙能够在京中吃「未卜先知」这行饭那么长的时日,就全靠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其实会来算命的人,心里多半有选择,只是没有勇气去做而犹豫,才想依托算命决定未来。
而他,只要能看穿对方到底想怎么做,顺着人家的意思去说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