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上上下下的将来全指望邢靖宇争气些,可是,邢靖宇明明不笨,却不愿意认真应试,这才是问题啊。
所以,症结还是在于,倘若邢靖宇有了好功名,她就不会再被人逼迫了吧?
「假若在我们成亲之前,邢少爷当了官,那么想必他们会宁愿要个门当户对的官小姐,大概也会将我给逐了出去。」
虽然可悲,但这就是事实。她既不该涉入豪门世界,就要趁早脱身离去。
「那么,我得先找借口拖延婚事,然后想尽办法帮他舞弊……不,是激发他的上进心,那么,然后只要让他考上,我就能回复自由之身。」
打定主意就这么办,言丽生决定无去向邢夫人要求将婚期暂缓。拒婚不成,缓婚总成吧?
到了大厅,很凑巧的,邢家叔侄三人都在。
「所以……能不能缓下婚期?」
她一定是向天借了胆,才敢说出这种冒着生命危险的请求。但愿夫人的菜刀不要丢过来就好。
看看上头端坐着的邢家三人,假若一人一把刀,要惹火了他们,她可能尸骨无存。
她可没有那胆子造反,还是乖乖的,一点一点慢慢挣扎吧。
「怎么?」邢靖宇啜着茶水,挑了挑眉,对她的提案显然极有兴致。很好、很好,看来她还挺听话的嘛。「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
言丽生勇气十足的……在心里嘀咕。
邢靖宇还真会装乖,作贼的人喊捉贼。
明明是他威胁她不能嫁他,要她自己想办法处理,结果说得像是跟他完全没关系一样。
「因为……我身子不适,所以想缓缓婚期。」
她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看来很虚弱。喔,刚好外头吹过一阵风,她赶紧摇晃三下,这叫做弱不禁风。
「唉唉,身子不适,那不应该冲冲喜吗?」邢夫人是最积极的人。「我看,原定三个月后的盛大婚礼,改成三天后的家宴算了。」
「那可不成。」言丽生不免冷汗涔涔,断然拒绝。这样下去,她也许撑下到三天后,便会让某家伙的锋利视线给当场格杀。
「不然呢?还有什么理由?」看她拒绝得那么有精神,邢将军不免眯着眼眸,估量着言丽生的企图。
「我爹……对了,我家的亲戚,婚礼嘛,总是要热热闹闹的,我想将咱们家的亲戚都接来一起吃喜酒,可是他们散居在江南,所以,得花些时间找。」
这听来似乎是个合情合理,而且又能适度表现言丽生具有高度念旧与爱家情操的好理由。
「缓一缓,可以很热闹的。」
「你打算缓多久?」
「缓到少爷一试中第……」款,下一次科举最快也是三年后……呃,找人要找三年的话……这样的理由开始薄弱了。
「听你妹子说,你们家在江南早就没什么亲朋好友,才会决定在外头流浪过日子的。要是你想招待的是你爹同你妹子,他们就住在咱们别业,一天就可接人过来了,不用等。」
邢夫人也开始用眼白瞪着言丽生,似乎察觉了她的目的。 「再说,你们在江南的亲戚……不是只剩下祖坟里躺着的那些吗?还有别人?」
「如果要招魂,我可以帮忙请有名的道士师父来。」
在旁边看好戏的邢靖宇不由得失笑。「招魂三年,大概可以招来一整个酆都城的亲戚?果真热闹得很哪!」
看她拿现在这些笨拙到家的理由来搪塞,显然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吧?说起来,她也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狡诈嘛!
邢靖宇原来是想嘲弄她一番的,可让她这么一胡诌,他反而不想动怒,却想大笑一场。
「怎么样,丽生?」邢将军的表情逐渐冷凝。「你想缓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莫非,你不中意咱们的靖宇?」
「不,只是……」言丽生轻叹一声。「不是中不中意的问题……只是,时机真的不对。」
挑在他们俩针锋相对最严重的时候成婚,她想都不敢想,何时会让他休离。
运气好七天拿到休书,运气不好让她坐原轿回去,彻底地用这最羞辱新娘的方法让她难堪?
呃,可其实她已经住在邢府了,也根本没有轿子可以坐,往好处想,至少她颜面也没有完全扫地啦……
「时机不对?你觉得我们挑的时辰不好吗?」
邢夫人和邢将军立刻紧张了起来。「那,哪个时辰最好,对靖宇最有帮助?随你挑了,反正只要很吉祥,缓缓也无所谓。」
「啊?」获得许可后,言丽生却有点不敢相信。
她想破脑袋也没办法说服夫人他们,可一提及邢靖宇,夫人他们却点头了?这未免太简单了吧?
那她连续失眠好几晚,浪费的时间又算什么呀……呜呜……
看着邢将军夫妇拖着言丽生去书房看日子的邢靖宇,也几乎不敢相信。
「二叔二婶……还真这么相信怪力乱神那回事哪?」
他不免摇头失笑。而等人都离开了,留下他一人独处之后,他这才想起几件事哪里不对。
方才笑着玩闹着,邢靖宇倒还没想到,现在仔细回想,方才二婶确实说了言丽生的爹和妹妹,住在他们邢家别业?
「那,这意思是,丽生之前所说,她爹爹在二叔二婶手中,所以她不得不嫁我这事,她并没有说谎?难道是我误会她?」
相处时日不算久,但,这些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四处向底下人打听她家人的下落,那样急迫的在关心她的家人,至少那份感情不假。
而说到他的二叔与二婶……
坦白说,他明白他们夫妻俩疼他,对他的期望也深,若说他们为了他的功成名就,而在私底下做了些什么手脚……
极有可能啊……而且邢靖宇他也无法责怪他们夫妇。
若真是这样,那误会可就大了。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言语,那些话一说出口,想要补救就难了……
「如果她当真已经改过,那我在市集见到的那摊位,又是怎么回事?」
邢靖宇想起最初让两人的关系僵化敌对的起因,便是言丽生伪装神算,和李半仙勾搭……
「可恶!」
言丽生那女人非得让他如此静不下心吗?
这种没来由的牵挂是怎么回事?
自从那一天,她找他谈解除婚约而让他拒绝后,他看到她委屈莫各的眼神,就不自觉的会对她起了不该有的歉疚,总是时时想着她行为上的诸多矛盾处。
直到现在他才记起,当日在市集中,他一见言丽生昏厥,便只顾着要带她找大夫,随即将她带回家照料,完全忘了她昏迷前,说的那句话……
李希贤是真龙。
她与他们从不相识,希贤微服出游时,向来也改装得十分彻底,旁人实在没理由看出他的真身分。
那……言丽生又是如何猜出的呢?
这种事,可不是随口猜猜能猜得准的。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可还不至于这么绝顶。
「记得前几天,太子说过,左相曾对一名青年的卷子赞不绝口,还说,若非文间不经意表露太愤世嫉俗的心志,缺了些沉稳与宽容,否则他还挺中意的,左相还说,倘若再磨练个三五年,下次他绝对会让那青年考上的。」
一对她感觉有点儿改观,怒气稍退,邢靖宇立刻发现,自己找到了许多关于她预言的种种疑点。
当时,她确实是说了,三或六年,那位书生……会考上的。她的姿态太过于笃定,仿佛她看得见一切……或者说,仿佛是由她来决定一切的。
「这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神人。」
他摇摇头,否定脑中一闪而过的突发奇想。
但,二叔说了,钦天监李岚舟大人,认为言丽生是星君降世哪……
「罢,暂时不管这些。但其它的……或许是该查明真相,还她个清白。」
想到最后,他有些过意不去。先前他让自己的愤怒蒙蔽了双眼,宛如受伤的猛兽般,对着伤害他原本信赖的言丽生疯狂反扑,变得都不像是往常的自己了。
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有失风范,可每一想到被她欺骗,他就什么都不管,怒不可遏,就是独独对她呀……不容许分毫的背叛。
他从没对哪个女人如此在乎的。
可第一眼瞧见她古灵精怪的与他狡辩对峙时,他就克制不住,想要将言丽生那小丫头的劣根性好好管教住,希望她别再误入歧途。
唉,到现在他总算承认,他对她,确实有过超乎寻常的关心,所以,才更无法谅解她的后来行径而掀起漫天狂怒。
「算了,想弄明白就弄明白吧。」对于自己的心软,他也没辙。
她到底有没有欺骗他,或是他真误解了她,早点厘清,才不会让他这么时时惦在心里。
「也许,是该好好听听她,究竟想告诉我些什么。」
如果一切是他太冲动,太自以为是断章取义,没弄清事实就指责她不是的话,坦然认错,至少自己心里不会再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