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看起来不快乐,”孟黎莎回答,“你看上去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本来我不应该这么跟你说的,不过我想让你了解这样对你并不好。”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怯懦?”
“是的,我很害怕这么说会惹你生气,”孟黎莎回答,“对我本身倒没多大关系……最多一走了之……但和齐瑞荷关系可大了。”
公爵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孟黎莎站起身来。
“也许我说得太多了,”她说,“如果我对你有什么偏见的话,就象你对查理斯的偏见一样,可否请你就此忘掉我冒犯之处?”
“你的意思是要我也就这件事好好想一想了?”公爵问。
“不知你是否也愿意放弃偏见?”
他慢慢站起身来,现在她得抬起头来看他,因为他要比她高多了。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威尔登小姐,”公爵缓缓地说,“那年轻人来这里的时候我会接见他,也许再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全盘情况——那是你向我显现的另一个角度。”
“真的吗?”孟黎莎几乎屏息,问道,“你会这样吗?”
“我从没说过不打算这样做,”公爵回答,“但我并没有允诺什么,我打算看看那年轻人,看他怎么会使一个女孩子为了他的事成为一个勇敢的斗士。”
“哦,谢谢你!”孟黎莎叫了起来,“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说:“你能……原谅我说话太过……坦率吗?”
“这对我来说倒是新的经验,或者,我也可以说,是我多年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种经验。”公爵说。
孟黎莎抬头望着他,一时还不能确定他的意思,他补充:“我得为我的侄女有这么一个卓越的辩护者称赞一番了——就象刚才你提起的大法官阁下一样,真是使我印象深刻!”
他的声调似乎有着什么,使孟黎莎觉得他在嘲讽她。
“我可否告诉齐瑞荷,今晚我们和阁下一起进餐?”她问。
“当然可以,我会期待着晚餐的时刻。”他回答。
孟黎莎向他行礼深深致意。
接着,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只感到他一直注视着他,就尽快沿着走廊行去,上楼找齐瑞荷向她报告这个好消息。
齐瑞荷的眼睛仍然有点儿红肿,不过听了这个消息后还是强打精神,带着笑脸下去进餐, 公爵倒是一反常态,显得十分愉快,也没有向齐瑞荷提什么,反而很有兴味的谈起这里的一些事迹,看来显然是希望侄女对日后的产业有所了解。
“近几年来我作了很大的改革,”他说:“在先父管理的时代,齐瑞荷,那时候还跟过去几个世纪一样,而我却希望能随着时代的演进而有所沿革,譬如引进一些新的农具、建造更多的房舍、组织更多的村落,对现存的一些事物予以改进,使它更为欣欣向荣。”
孟黎莎知道这时候齐瑞荷的心思完全被查理斯填满了,对其他事务根本就心不在焉。为了使公爵继续保持愉快的心情,又不致使齐瑞荷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她比下午说的话还要多得多。
她款款而谈,向公爵提出了得多问题,公爵也将自己的计划—一细诉。
她问起宫内很多事,尤其是查理斯王子如何逃走的情形,公爵叙述得比米杜夫人要详细得多:当时克伦威尔的军队由主楼梯间追了上来,他立刻钻进了教士洞,之后就失去了他的踪影,直到夜幕低垂、王子才由秘密通道中爬出来,驰马逃走。
晚餐后孟黎莎和齐瑞荷在大厅中只逗留了一会儿,因为齐瑞荷哭得太厉害而疲倦不堪,孟黎莎昨晚睡眠不足,眼皮沉重,打起瞌睡来。
“我想你们都该上床睡了,”公爵说,“情绪上的变动最容易使人疲倦。”
他的表情仍有几分嘲弄,但声音却仁慈温和。
齐瑞荷向他行礼致意,并且说:“桑杰斯伯父,我要向你致谢,因为你总算愿意见见查理斯了,我相信他明天就会到这儿。”
“那么我们希望明天早上就能收到他将抵达的信息。”公爵很平静地回答。
齐瑞荷向门边走去,孟黎莎也忙弯身行礼,并主动和公爵握握手,低声说:“谢谢你,我想言语已不大能表达我的谢意了。”
她抬头凝视着公爵,只觉他眼中的神色十分奇异,她不能解释那是什么,因为他好象有点迷惑地凝视着她,仿佛他透过事物的表层深入进去,但他究竟在探索什么?她也为之茫然。
接着她又很快地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幻想罢了,他仍然一如平日般冷酷淡漠. 和齐瑞荷道晚安时,她的脸上已没有泪珠,不象昨晚一直在那儿怨着伯父,反覆寻思着如何接近查理斯……,当时孟黎莎几乎是极力压制着不让她从宫内跑走,而现在齐瑞荷十分平静,深信查理斯会劝服公爵允准他们的婚事,那么她就能和他一快儿到印度去了。
孟黎莎倒没这么乐观,不过见到齐瑞荷不再那么愁眉苦脸的倒也十分安慰,最后她吻别齐瑞荷,进入自己的房间。
她交待过女仆不要等着侍候她,自己脱下衣服后躺到床上,一碰到柔软的枕头后,立刻进入梦乡。
睡了好几个钟头后,一阵声音使她猛然惊醒,一时她还以为是齐瑞荷在唤她。
点燃了床边的蜡烛,她被上一件白色睡袍,打开和齐瑞荷卧室相通的那道门,这时她再凝神倾听却又没什么声音。齐瑞荷显然仍在熟睡之中。
“刚才一定是作梦!”孟黎莎这么想。
她轻轻关上门,再回到床上。
房里非常窒闷,她这才记起昨晚上床时因为太累而忘了开窗。在家里她一向习惯开窗睡觉,即使冬天也不例外。
拉了一下窗帘,打开一扇厚厚的百叶窗,她吸了口气向外凝望。
夜空星斗满天,月亮惨白的斜挂空中,花园里轻柔如梦,美如仙境,花儿似乎也沐浴在月影星光下沉睡着,喷泉的水虽不象白天一样四处飞溅,盆底的水珠却闪着一片银白。
“太美了!”孟黎莎发自内心的赞叹。
突然间,她听到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移动的声音,不禁把头伸出窗外瞧个究竟。
起先她以为是小动物在园中发出的声音,看看是不是小鹿在园中迷失了?她很清楚它们会损坏草地花卉,然而定睛一看移动的却不是什么庞,而是两个男人。
她惊讶地张大眼睛注视着他们,两个人都弯着腰在花床和灌木间移动着,慢慢地向爵邸接近,乍看之下几乎就象两只动物。
现在他们跨过了花坛,接近爵邸的墙边,往上看着。
孟黎莎惊愕了好一会儿,他们在做什么?要爬上上面的窗子或屋顶去救某一个人吗?
她把头伸得更长,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他们窥探的房间是谁住的呢?她衡量了一下,在齐瑞荷和她的房间楼上,也是一些卧室,还有厢房。他们的目标显然就在那里。
突然间孟黎莎领悟过来,那是公爵的房间!
她再往下望,那两个男人不再站在花坛那儿向上窥探了,其中一个开始沿着一道墙爬上来。
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她想起那就是在葛文斯·贝拉马车上那个秃头的仆人!
他也就是飞狐旅馆里面那个要找工人修理教堂塔尖老头!
第五章
孟黎莎打开房门,向走廊跑去。
边跑边想昨天葛文斯来拜访公爵时一定就计划好了,葛文斯在里面与公爵周旋,那位秃头才能在宫外四处观望。难怪他会在飞狐旅社托人帮他找一个去爬高塔或烟囱的修理工匠。
现在她更了解:为什么昨天葛文斯在和公爵谈到他的寿命时带着讥诮的口吻说“在上帝的旨意之下”。
“葛文斯真正的意思是说一旦他安排了公爵被谋杀的事实之后,问题很快就会解决。”孟黎莎心想。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她心中掠过,由于跑得太快,白色睡袍就象翅膀一般在身后飘动。
走廊十分幽暗,墙上虽有一列烛台,却只有一枝蜡烛发出微光。
偌大的房间一片黝黑,一边的窗帘没有拉下,垂着百叶窗,在依稀透进的星光和微弱的月光中,勉强可以看到四个床往泻下的阴影。
已经没什么时间再想别的了,孟黎莎走向床边,脚上的拖鞋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毫无声音。
才走到床边,她就发现自己太过紧张,呼吸都感到困难,简直难以开口了,接着她鼓起勇气发出微细的声音:“阁……阁下!”
一时没有什么反应,她知道她的声音太小,公爵一定没有听到,就弯下身去,轻摇公爵的肩膀,再叫了一声, “阁下!”
她的叫声终于使公爵在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什么事?”
“嘘!”孟黎莎示意他别出声,低语:“有个人沿着墙边爬上来了,我想他要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