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们结伴旅行的这种方式,不仅与她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实际上和她将来的生活方式也会大大不同。
“或许她应该以一个仆人的身份旅行。”费瑞克先生自忖著。
那样子的话,他应该坚持要另一辆行李车随行,或者叫她坐到前头的车厢,和马车夫、跟班挤在一起。
他没有那样做,简直不假思索的就携她同坐,就好像她是个好人家的女子,是他认识的人。
在沿途的骊站旅店中,她睡上等的房间,她和他一道在私人的小厅吃饭,而且有侍女侍候她,仆人殷勤有礼的对她说话。
由于她领悟力强,感觉敏锐,而且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天赋直觉,妲罗在旅途上表现的完全像高贵的淑女。唯一不相称的是她的衣著。
“这是错误的——我担心这是大大的错了,”费瑞克先生大声的自语,可是他知道,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他会和这回做的一模一样。
费瑞克先生没有孩子,虽然爱过许多女人,却没有娶妻。他发现,眼看一朵蓓蕾开放成美丽惊人的花朵是极迷人的事。
妲罗的心中似有什么和他的心相接应,他知道,她是每个老师所梦寐以求的学生。
这样一个心思灵敏,颖悟过人的女孩,不仅能领会他所说的,甚至他所想的。
“天知道,她会有什么遭遇,”他自语,他也知道,如果他顺著自己的冲动去做,他真想趁著还没到城堡之前,赶紧送她同伦敦。
妲罗全然不知他在想的心事,只一味凝视著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俯身向前看一眼从峭壁山崖上直泻下的银色瀑布。
“每次我看窗外,景色一次比一次美,”她说。“苏格兰有某种特质,使我觉得……虽然说来可笑……觉得我是属于这儿的,觉得它是我的一部份,我心灵的一部份。”
两辆马车沿著林荫大道驶向城堡,马车里坐著六个男人,穿著柯德农氏族的黄绿格子衬衫。
这个氏族的族长,是个相当好看的男子,满脸于腮,配著浓黑的眉毛和灰色的短须,神色安逸的坐著。
可是他的弟弟和他两个儿子——也穿著格子榇杉。却不停的讨论著公爵邀请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父亲,你认为公爵这样十万火急的把我们请来是为什么呢?”
“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命令。”另一个儿子说。
“说的也是,”他们的叔叔附和道。“那不是‘肯否光临?’的问题,而是‘六月十日四点钟,务必到城堡来,不管你们愿意与否’!”
“我敢说公爵是想描述他去法国的经历给我们听。”柯德农族长说。他的氏族头衔是苏格兰最古老的,虽然柯德农是个小氏族,却有悠久的历史,为此,他们十分自豪。
“你知道他去过法国了?”氏族长的弟弟问道。
“是的,我知道。”
“那么你想他会不会有特别的原因到那里去?”
这个问题一提出,大家都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柯德农族长才同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车轮辘轳和马嘶萧箫的声音。然后亚里斯特。柯德农才同答说:“外头有谣言——虽然我不知你是否听到——说玛格丽特一个多月前去了法国。”
“玛格丽特去了法国?”柯德农反问。“是谁说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弟弟回答。“我只听说她离开了城堡向南方去了。”
柯德农的两个儿子坐在对面互使了一个眼色。
显然他们只要愿意就可以说些什么,但他们好像都心怀鬼胎,同时把嘴唇闭得紧紧的,默然坐著。
他们是相貌不错的青年,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岁。
他们潇洒的戴著苏格兰帽,走在路上时,昂首阔步的,好多柯德农氏族的青年都争相仿效他们的样子。
“好吧,反正一到城堡我们就知道玛格丽特是不是到法国去了。”亚里斯特·柯德农说。这时马车正使劲的在爬最后一段坡。
亚克雷城堡高踞在山谷之上,地势雄伟,这是几世纪前马克雷氏族与强敌做战时选择的最佳地点。
最大的强敌就是柯德农氏族。
由于连年累月的战事,两族之间的仇恨意积愈深,山脚下教堂墓园里无数的坟墓就是仇恨的标记。
城堡上有城垛、了望塔、核堡中的箭口,还有一重外廓。以前曾是坚固不克的堡垒——在这1切之上,山峦高高耸立著,在冬天山顶覆盖著白雪。
然而此刻石南花遍地盛开著,衬著灰灰的石壁,成了鲜明的背景。
马匹长嘶一声停在宏伟的大门外,大门装饰著铜铸的钉子,门轴是铸铁的古物。
马匹刚停定,大门就打开了,公爵的仆从都穿著马克雷氏族的花格呢,戴著獾毛饰物,已在等待著引客人进去了。
另一辆马车中坐著两个双胞胎兄弟,他们是亚里斯特的儿子。
这六位贵宾由一位穿著更体面的仆人引领,以隆重的仪式踏上石阶走向第一道门。
在这儿,有好几个大会客室,这是苏格兰的惯例,其中最大最重要的就是氏族长厅。柯德农家人以为公爵会在这间屋里接见他们。
这是一间极富丽堂皇的屋子,有高高的窗户,可俯瞰城堡下面的花园。在花园之外,可以看到大原野中灰色的湖泊,荒原中时有松鸡和雄鹿来往。
在氏族长厅并没有人迎接他,于是柯德农走到窗口眺望著那些湖泊——他知道那里面盛产鲜跳的鲑鱼,也看著那大原野。这片地比他的领土好多了,而且必定有更多的鹿群,他的眼中不禁露出钦羡之色。
然而他此来可不是要钦仰或羡慕另一位族长的财产的。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是他心里也存著另外几个柯德农族人间的问题——为什么公爵命他们到城堡来,关于公爵夫人的谣言有没有什么根据呢?
氏族长厅远远一端的门打开了,从那里走进来的正是亚克雷公爵。
柯德农只对他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寻常友善的聚会,而是很正式的场合,虽然他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亚克雷公爵身材魁梧-比柯德农家的人都高-今天他更是昂然直立,他们得仰视他的脸才知道有什么很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去年里,公爵作了柯德农的女婿,柯德农逐渐了解他,也开始喜欢他,通常他们之间是没有如此正式的会晤的。
公爵总是以热诚的握手来欢迎他,接著立即热烈的谈论起两氏族之间共同利益的问题。
可是今天不同了,公爵向他们走过来以后,就定定的站在那儿凝视他们,好像从没见过他们似的。
公爵配戴著全副氏族徽章,好像是有意表示郑重其事。他穿著红、白、蓝三色花格呢衣,挂著银白皮毛饰物。
公爵接见他们的时候,缄默不语,使柯德农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就如原野上空乌黑的云层一样险恶。
接著他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长辈,应当首先发话以打破大家都感觉到的不愉快的气氛。他说:“午安,亚克雷!你邀请我们来这儿,这会儿我们都来了!”
“午安!”
公爵的声音冷而硬。
“你们请坐吧。”
他边说边用手指向一排靠房间另一头的椅子。
在那排椅子前面有一张高背椅,雕刻得很精致,那是氏族长专用的,柯德农知道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用得著那张椅子。
他也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在互使眼色。
可是他不想表现出一点惧怕之意,他就依公爵的指示坐下来,还故意翘起一只腿,努力作出安逸的样子。
另外几个柯德农家人也跟著坐下来,当他们都坐定之后,公爵才以威严的架势缓缓走过去。
他并没有坐下来,只是站在椅子前面。然后用眼睛酊著柯德农,缓慢而清晰的说:“柯德农,我叫你们到这儿来,是要你们听听,你的女儿玛格丽特的消息——我的妻子,亚克雷公爵夫人,已经过世了!”
第三章
“过世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在氏族长厅回荡不已。
当全厅的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瞪著公爵时,柯德农族长缓重的道:“为何不早通知我?”
“我现在就是要对你说明此事。”
“她的遗体现在何处?”
“法国,与她的奸夫埋在一起。”
公爵这一说,屋内的人都惊叹一声,他继续粗声说下去:“我要求各位到此,就是要告知各位此地所发生的事。”
柯德农张口结舌的坐著,愤怒的瞪著公爵,他粗黑的双眉似乎要挤出了额头。
其他的人都僵硬的坐在位子上,对站在他们面前的公爵所表现的态度感到莫大的侮辱。
然而公爵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副冷寞与坚毅的表情,好像在一夜之间他忽然变老了好多。
公爵向柯德农说:“当初你我两氏族协议和平共处,两方不再有战争时,你曾为了永久的和谐共处而向我要求一些条件,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