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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敞开的窗户时而吹来一阵清新的微风。

  起先费瑞克先生还有些担心,公爵把马车侍从都带走了,只留下二流的马车让他和妲罗走长途旅程,要是碰上士匪或栏路贼,可没人保护他们。

  但是除了马车轮扬起的灰尘之外,什么也没有,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妲罗已不再羞怯答答,也不再问东问西,只是兴奋得很,费瑞克先生一路上却有不少时间在睡觉。

  他知道,只要他一阖上眼,妲罗就会打开一本他借给她的书,卷在马车的一角,一直读到他睁开眼睛为止。

  她对于他行李中携带的那些沉重的政治书之反应与见解,使费瑞克先生十分感兴趣,以致于后来他到黄昏还会坐著跟她谈到更晚。

  他不但和妲罗谈论她所读到的书,而且告诉她他对书中所讨论的主题的看法,也谈到很多其他问题。

  只有到他回到卧室,终于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发觉方才和妲罗长篇大论、争辩的谈话,好像他们是同年纪的人似的,不觉愕然。

  他自思,她实际上应该更关心的是她到城堡以后会有什么际遇的问题,而不是将心灵注满那些在她有限的一生中不关紧要的论题。

  “这女孩是有些特别——这点毫无疑问,只可惜……”

  他自我反省了一下,他知道,要是对妲罗现出特别的同情与关怀,无疑会引起其他仆人对她另眼看待。

  她的处境一定会更困难而不愉快,因为她是个私生子。

  虽然伦敦的风气比较开明,在乔治四世时代道德标准令人可叹,但是在苏格兰是绝对的清教徒主义,绝对择善固执的。

  由于妲罗没有父亲,在那种环境下已经是够可怜的了,再加上她是英格兰血统就更糟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送她同去,”费瑞克先生大声的自言自语。

  他有些责备自己,不该一成不变的执行公爵的命令。

  要是他不带妲罗而空著手同苏格兰也没什么关系,他可以同公爵说,孤儿院没有一个年龄合适的女孩,所以他也无能为力。

  公爵一定是忘了,孤儿在满十二岁时就得出去做学徒了。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真是太笨了。”费瑞克先生以后几天里一直这样自忖著。

  但是现在也无法可想了。当马车无倩的沿英格兰北方走向苏格兰边界,他发现妲罗愈来愈有意思,他也愈担忧在亚克雷城堡她会有什么遭遇?

  旅行的第二天,他们来到当晚停宿的驿站旅店之前,妲罗期期艾艾的问:“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先生?”

  “当然可以,”费瑞克先生同答。“是什么事呢?”

  “我知道我不太懂……礼节……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希望不要……出错,如果你肯……指导我、纠正我,我会……很感激的。”

  她焦急的望著他说:“我不会……惹你厌烦的,先生。可是我一向都希望举止像个高贵小姐一样……要怎样坐,怎样做任何事才像小姐……我从来没看到一本书说到这个的。”

  “我相信那种书是有的,”费瑞克先生说,“可是妲罗,我敢说你有一种天赋直觉,知道怎样做是对的,那可比任何你读到的书有用。”

  “你真客气,先生。可是我知道有好多事情我做得不大对。我一直在学你拿刀叉的方式,你的拿法和贝洛菲太太的拿法不一样。”

  “那是自然的,”费瑞克先生微笑说。“我会告诉你怎么拿才对。”

  可是那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想,不但教会了她怎么进食,怎么拿刀叉,还教会了她怎么、把杯子凑到唇边,怎么坐在椅子上才姿态优雅。

  既然她这一生就要在仆人堆里度过,他们的举止和主人所认为是的完全相反,他真希望她的举止不要太特殊,徒让仆人们取笑而已。

  “可是她是与众不同的。”他自忖,又一次他希望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如何只好随她去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她又能维持多久呢?

  虽然旅途劳顿,很显然的,她的外表在一周以后已颇有改观。

  她脸上的紧张已消除,而且他想,她的脸颊已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尖锐突出,皮肤也不再那么紧绷在骨头上了。

  她也长胖了一点,因为妲罗告诉他,她的腰带变得好紧,坐下来时不太舒服。

  “我在想,到苏格兰以后,你要做一件全新的衣服了,”费瑞克先生说。

  妲罗望著他,她还没说他就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了。

  “你想我到了城堡以后,还得穿……这样的衣服吗?”她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或者我可以穿得和其他人一样?”

  “我想这得看公爵的意思。”

  “他决定一切事情,是吗?”

  “是的,”费瑞克先生同意。“你知道,妲罗,虽然英国贵族有相当的权力和影响力,但是亚克雷公爵在他的范筹内是独立自主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地位不但是个贵族,而且是他这一氏族的旅长。”

  “我在你的一本书中读到关于氏族的事。”

  “那么你一定会发现很多有关马克雷氏族的事咯,”费瑞克先生说。“马克雷氏族是苏格兰历史的一部份,苏格兰每一场战争都有他们参与。”

  “史德玲桥之役就是其一吗?”妲罗说。

  “当然,”费瑞克先生附和著说。“还有三九八年的战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想了一会儿。

  “我昨天晚上读到过……对了,这战役的名字和你一样……费瑞克之役!”

  “说对了!”

  “我在想,华理斯是个多么英勇的人物,”妲罗说。“可是他的下场是吊死、淹死且尸首不全。”

  “英皇爱德华难忘怀他洗劫诺森堡而在史德玲桥大获全胜。”费瑞克先生说。

  “你的书谈到战争好像是好的、光荣的,可是我老是想到多少人会受伤,又有谁来照顾他们呢。”

  “那倒是真的。若不是战死沙场,他们大多数的人只要受一点伤都会死亡。那年头,日子真悲惨,但是如今氏族之间已经没有战争了,他们在和平时就返家耕田和畜牧。”

  “他们还是仰赖氏族长来领导他们吗?”

  “他们相信他、信任他。没有氏族长,氏族就像船没了舵,羊群少了牧羊人。”

  费瑞克先生有些咽哑的说。

  他想到,有些苏格兰高地的氏族长,沉迷于南方声色之乐,只为伦敦皇家官庭的荣华富贵就离开了苏格兰。

  结果,他们的氏族零落,很多沦于廉价奴役劳工的地主之手。

  还有一些被迁徙到国外,因为有人计划把苏格兰高地变成广大的牧羊场,把住在那儿好几世纪的人民赶走。而僻出一片野地。

  有一会儿工夫他忘了妲罗,直到听见她问:

  “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公爵的事?他是个年轻人吗?”

  “公爵大人才三十出头,”费瑞克先生同答。“他长得非常英俊,而且你一定会认为他有氏族长的威严。”

  他停了一下又用不同的口气说:“可是公爵最近遭到不少麻烦事,我只有为他祈祷,希望他往后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些。”

  妲罗很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她很聪明,了解费瑞克既然转变了话题,就是不愿再多说有关他主人的事了。

  由于她想问的事有那么多,直到他们来到离亚克雷城堡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她才觉得公爵的阴影忽然笼罩在她心头。那阴影弥漫开来,直到她一想到公爵心里就升起一重忧虑,使她感到很不舒服的紧张。

  “我们现在已在马克雷的领域之内了,”费瑞克先生前一天告诉她。

  妲罗曾看到妇女头上顶著篮子,贩卖一束一束的苏格兰石南花,有白色的,也有紫色的。

  可是现在苏格兰大荒原看起来非常不同,石南花开遍原野,整个大荒原成了鲜明的紫色。

  山岗上透出的光在她看来,有如仙境,辉映著湖泊的蓝色,掩藏在清晨的迷雾中。

  她从未梦想过有这么一个迷人的地方,有光也有阴影,有如此鲜明的色彩,几乎不像真的。

  有著这样的天空,一会儿蓝,一会儿灰,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宛如女人一般善变。

  “你想像中的是这样吗?”费瑞克问。

  “我梦想中也从没见过这般美景,”妲罗轻呼一声。“太美了……美得看见它就心痛。”

  他了解她想说的是什么,她也了解为什么她忘却了书本,整日坐在窗口看著,让微风把石南花的香气吹在她脸上。

  有时她好像著了魔似的,看著那路旁银色的小瀑布,和那奔腾的、水晶般清澈的小溪流。

  假如妲罗是对前途忧心仲仲,费瑞克先生也同样忧心。

  他知道在旅途中,他教导妲罗,使她有很多方面不同于孤儿院出来的女孩。

  不仅是他给她的教导,他向她解说的事情,他同答她的问题,都使她和以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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