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罗来了以后很少有机会出去看看这城市,因为她整天都忙著和裁缝师父周旋,没有一点空闲。
这些裁缝师父络绎不绝的来到她祖母家,使她觉得平生最累的就是站得直直的。试穿一件又一件的礼服,一直要站好几个钟头。
但是她所受的罪也是值得的,效果出乎意外的惊人。
每一天她都对自己更增一份信心,因为她的仪容是如此出众,而且每个人都对她这么好,使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从遇到她父亲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喜爱他了。
他们手腕著手一起坐马车到爱丁堡,他告诉她,他童年的事,还谈到她母亲,说个没完,这时她有一种归属感,使她禁不住在内心深处一再的感谢上苍。
见到了祖母还有好多堂兄姊妹也是很开心的事,他们都亲切的欢迎她,她的羞怯一扫而空。
只有在晚上她才会为公爵担心,不知道他的伤痊愈了没有,他的头还痛不痛。
想起他不说一句婉惜的话,甚至没说一个谢字,感激她的照顾,就这么打发她走了,想起来还是令她伤心。
她并不期望他感谢,可是她想到她在城堡临行的那晚,他表现的举动好像又同复到她初来时那样对她怀著恨意。
有时候她夜里会醒来,想像她仍靠著他半躺著,她的手臂抱著他,像他刚受伤时那样,轻轻抚平他头部的疼痛。
他那时不再是可怕的、傲慢的,只不过是个受苦的小男孩,她相信能予以他安慰。
看着镜里的自己,她想著,如果他现在在这里,会不会认为她美丽动人!
然后她又泄气的告诉自己,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孤儿院来的供他报复用的工具。
“公爵一定会来爱丁堡参加这盛会的吧?”每天总有人这样问妲罗,不下十几次之多。
“我想他身体还不大好,恐怕来不成。”她回答。
“他生病了吗?”
“他出了个小意外,不过我当然希望他好一点,能来和我相聚。”
她已经相当能适应怎样避开难回答的问题,她自信自己说话的态度必然会得到父亲的嘉许。
“你母亲一定很漂亮。”她的堂姊们常对她说。“我们一直觉得奇怪,何以查里士叔叔老是不结婚,有好多漂亮的女人都甘愿投怀送抱,可是他却心如铁石,这么多年来始终对初恋的爱人忠贞不渝。”
“那样相爱一定美极了。”妲罗想。
然而在她沐浴在新的亲情温暖之中的同时,也忍不住渴望在她生命中更进一步的什么。她母亲对她父亲,以及他对她的那种爱情。
“她真勇敢,”她自思著,“敢于轻视两族之间的仇恨——在她那个时代,仇恨比现在深得多。要是她还活著,她说不定已经结合两族和平共处了。”
她为母亲的好事多磨轻叹了一声。
只因为碰巧有一辆马车撞倒了她母亲,一连串的事件接二连三导致了她嫁给公爵。
“我很幸运,”她想。“我很可能出去给一个虐待我的人做学徒,也可能在孤儿院待一辈子,直到劳累过度或饥饿而死。”
相反的,她却在爱丁堡,打扮得像神话中的公主,而且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要由她祖母引见英皇乔治四世陛下。
德瓦格都主穿著雍容华贵的金镂衣,长裙的飘带都是镂金边的,头上戴的是一顶极华贵的冠冕,镶满珍珠与钻石。
不过妲罗认为,她和她祖母都不及侯爵穿起全套马克雷氏族的礼服那样引人注目。她知道只有一个人可能比他更华贵,那就是公爵。
当他们乘马车往“荷丽屋官”的途中,她好希望公爵也在他身旁。谒见仪式将从两点钟开始在“画堂”学行,直到三点半为止。
侯爵告诉她,约有三百多位女士有权谒见皇上陛下,她们都得在他到达前在“画堂”等候。
英皇与十六岁的小公爵下榻在达克莎官。
他是由苏格兰龙骑兵第二团护送到爱丁堡的。
行宫的四周有皇家陆军骑射队巡逻看守。
举行谒见仪式的“画堂”是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戴著钻石和鸟羽的仕女云集,人人珠光宝气,盛装而待。廊下侍立的皇家侍卫也是个个全副盛装,精神抖擞。
轮到妲罗谒见的时候,她紧张万分,可是郡主对她微笑著说:“没有人比你更美丽的了,如果你母亲在世,我一定以引见她为荣,正像现在引见你一样。”
妲罗事先预习过礼节,但是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注目著她优雅的仪态,和她一头红发配上钻石发箍的光艳照人。
她以新亚克雷公爵夫人的身份出现,自然会引起整个集会中所有人的注目,这点她是理解到的。
她父亲后来告诉她,好多人对她赞口不绝,使他快要应接不暇了。
直到谒见仪式完毕,他们赶车回家的途中,妲罗才再度想起要是公爵来了该多好。
侍女帮她脱去优美的礼服之前,她再一次端详镜里的自己,注视她那镶白纱边的白缎垂带,和她鬓边羽毛的优雅。
最近几个月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而且整理得很好,没人看得出它实际上有多短。
有一刹那妲罗在镜要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像,而是包著一顶丑陋灰色布帽的脸,身上穿著不成形的灰色白领棉花袍子。还有那厚垂的黑色斗篷。这一切都大声的宣布她是个慈善机构产物。
“我必须忘掉,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了!”她自语。“回顾过去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在她心中不停的兴起这个问题:公爵会忘记吗?他除了把她看成当初被带到苏格兰的模样,还会对他有任何意义吗?
从那天以后,“画堂”日日有宴会,以欢迎英皇陛下的光临。
车马仪仗一直排列到行宫,从四方乡村来的人络绎不绝,道路为之阻塞,争著一睹皇家的盛况,一听军乐的豪壮。妲罗成天都听得到笛声吹奏,那声音仍像
她头一同听到时那样震撼她的心灵。
现在她知道,她刚到苏格兰时就认为自己是苏格兰人,而苏格兰音乐是她的一部份,那想法是对的了。
侯爵带她去看骑兵队大检阅,那是在八月廿三日于波多贝罗学行的。
在那里,妲罗看见约三千名苏格兰骑兵,还看到皇家骑射队,和各氏族的代表。
当她看到这些骑兵昂首正步走过英皇面前时,她好渴望公爵也领著马克雷氏族参加检阅。
侯爵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赫伦真该来这儿的,我应该坚持要他来。”
“我想他是真的身体不太好。”妲罗回答。
“要是在以前。他不管多病都会来的,都是那次该死的婚姻!”侯爵恼怒的说。
然后他自觉说话太没分寸,又问道:“你不介意我提到这个吧?”
“不会,当然不会,”妲罗回答。“我想他对柯德农族人的怀恨必因这些事件而加深,那样对他身心都是有害的。”
“你说得很对,”侯爵说。“我的一生就是毁在马克雷氏族对柯德农族的怨恨上,我不能再忍受你和我一样为那古老仇恨所造成的偏见和愚昧而受苦。”
妲罗轻叹一声。
“那正是我感觉的,爸爸!你可不可以和公爵谈谈,尽力让他明白应该忘怀过去而想到未来?”
“我会的,”侯爵答应她。
“从我初到苏格兰我就希望能帮助贫苦和无知的人,”妲罗说,“现在我是你的女儿了,或许实现起来会容易些。由于妈妈是柯德农族人,他们会觉得更容易接受我。”
“我想柯德农族人一定会感惊讶而高兴,”侯爵微笑说,“要是他们知道新的公爵夫人和他们有密切的关系。同时,你的马克雷祖父已死也许也是值得庆幸的!”
“我很高兴不必面对他。”
“我也是,”侯爵承认。
他们相视大笑,不过妲罗一直记著这次谈话,到上床时还在想这些事。
为皇上安排的节目高潮是在他访问最后一天举行的舞会。
苏格兰的王公贵族决心要尽一切可能使皇上开心,由于他们都没有一间够大的跳舞场,只好借用位于乔治街的大会堂。
那座优美的建筑有两间舞厅,另外还有好多房间,供牌局、茶会和跳舞之用。
打从妲罗来到爱丁堡起,她父亲和祖母介绍给她认识的贵族夫人们,所谈的尽是舞会的事,她们所关心的就是这个。
“这将是苏格兰有史以来最大的盛会,“爱尔琴郡主热切的说。
“假如这次舞会不令陛下大大开怀,”昆士堡侯爵夫人说:“还有什么能够?”
“我敢确定,”侯爵说,“陛下一定非常盼望这次舞会。”
当侯爵和妲罗单独一起的时候,他说:“我也很盼望舞会的来临,亲爱的,因为那晚你可以和皇上谈话,我也可以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我很为我的女儿自豪。”
“你对我真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