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查里士,如果你高兴攀附皇族,我也不阻止你,可是对我来说,那一切繁文褥节,使我烦得要死。再说,我这儿的事情也太忙!”
“你可不能这么说!这是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事,英皇乔治四世确实要到爱丁堡正式访问。”
“我想那就是你屈尊就驾来看我们的目的吧。”
“是陛下派我来的,不是来作探子,而是务必先给他铺好红地毯。他喜爱欢呼和掌声,他希望受到盛大热诚的欢迎。”
“他什么时候到达?”
“八月十五日。“
“那么你有十五天好准备,”公爵说。“你要和我一起度过这个周末吗?”
“不了,我得同爱丁堡去,可是我会在这儿过夜。”
“好极了!”
费瑞克先生正要离去时,公爵高声喊道:“史翠赛侯爵今晚在此过夜。好好照拂他的随从人员,外头想必有他的大队人马!”
费瑞克先生笑了。
“交给我办吧,大人。”
史翠赛侯爵往椅子上一靠,吃了一小口香槟说:“我有些为你担心,赫伦。”
“为什么?”公爵问。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的婚姻是个错误。”
“我记得你曾警告过我!”
“这些理想主义的计划只有在纸上行得通。实行起来就不行了。你从来没喜欢玛格丽特,她对你的感觉是什么,也很明显。”
“我想我头脑还够清楚,她起码应该觉得我是个可忍受的丈夫。”
“很多女人会觉得你不只是可忍受而已,但是那情形不同,不是她们选择了你就是你选择了她们。
她们不是由父亲强迫推销给你的,她那个父亲的氏族是穷得走头无路了。”
“别提了,一切已成过去,”公爵说。“玛格丽特已死,尸骨都已寒了。”
他说话的语气坚决,使得侯爵奇怪的看著他。
“好吧,”他说。“我不再问你细节了,我也不再过问你的私事。你不是说又娶了一个太太吗?”
公爵还没同答,氏族长厅的门就开了,妲罗又走进来。
她刚刚从花园里摘花回来,手里提著满满一篮玫瑰。
她的头发在最近三个月已经长长了些,红色头发衬著橡木门的深黑色,更显得红艳如火。她在门边呆立了一会儿,注视著窗边坐在扶手椅中的公爵。
然后她轻轻欢呼一声,声音在室内回荡不已。
“你起来了!”她叫道。“你起来而且穿好衣服了!噢!你还好吗!我真希望你别累著了自己?”
她边说边向他跑过去,她的眼睛灼灼发光,直走到他面前才发觉有个陌生人在旁。
“我很好,”公爵说,“妲罗,我要给你介绍我的表兄,史翠赛侯爵。查理士,这是我内人,妲罗。”
侯爵本来靠坐在椅子上,现在他陡的坐直起来,一眼不刹的注视著妲罗,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没说一句话,只坐在那儿一个劲儿瞧著她,好像成了一块石头。
“你好,侯爵大人。”
妲罗屈膝为礼。
他没答话,只一个劲儿看著她,直看得她好紧张,于是公爵说:“查理士,我告诉过你了,这是我太太。”
“你是谁?”侯爵用沙哑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样子很奇怪,使妲罗惊异的张大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回答:“我的名字叫妲罗……我没有……别的姓名。”
“我太太是个孤儿,”公爵气势凶凶的说:“她是从“无名孤儿院”来的,就是我的祖母,你的姑婆哈瑞特公爵夫人创办的孤儿院。”
侯爵不理会公爵,继续对妲罗说:“你没有别的姓名吗?”
她想这位客人一定很笨。他好像听不懂人家对他说什么。
由于他看她的那种态度使她怀疑起自己,她对公爵说:“我不知道大人有客,我要走了,我得把这些花拿到你的卧室去。”
“你去吧,”公爵说。
妲罗差一点要走开了,可是史翠赛侯爵叫住她:“不要走!等一等,”他说。“我有件东西给你看。你一定得看看。”
他解开身上的背心,然后解开衬衫扣子。在他裸露的胸口,有一条贴身的细项链。
他把项链拉出来好让妲罗看清楚,她看到项链上附著一帧小肖像。
“你看到这个了吧?”侯爵问。“看看它,告诉我它使你想起什么人。”
妲罗于是俯身细看那肖像。
画像有点褪色了,可是还看得出画的是个很漂亮的脸,蓝眼睛围奢一圈黑睫毛,一头火红的头发。
“你看它像谁?”侯爵执意的问个不停。
“我不知道。”妲罗不知所借的答。
忽然她明白了,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
她注视著肖像,不敢说出心中所想的话。
“你几岁了?”侯爵问。
“我……这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那哪一年生的?”
“一八O四。”
“我知道了!”侯爵叫道。
“这倒底是怎么同事?”公爵以恼怒的语气问,“我太太的出生日期和你有什么相干,查里士?”
侯爵深深叹了口气,把项链拉过来,找到扣环解开,把它递给公爵。
“看看这个,”他说。
公爵看著他拿过来的肖像。
“哦?”
“你显然看得出相像之至吧。”
“像妲罗?”公爵问。“你想说的是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侯爵说。
“这是我太大的肖像。”
“你太太!”
无疑的公爵是惊讶万分。
“可是查里士,你没有娶太大呀!你从来没结过婚呀!”
“那是你和家里其他人的看法,”侯爵同答,“赫伦,我不但有太太,而且我想我终于找到了我女儿!”
第六章
妲罗和公爵只是定定的瞪著侯爵,好像他丧失了理性似的。
然后公爵问:“你在说些什么?查理士?我听不懂。”
侯爵没理会他。他的眼睛瞪著妲罗的脸说:“你为什么叫妲罗?”
“我母亲身上有个项链匣,里面刻著这个名字。”
“你有那个项链匣!”
妲罗伸手到颈间,侯爵迫不及待的说:“让我看看。”
她从自领子后面拉起项链,从头上穿出来拿到他伸出来的手上。
他低头注视著那项链匣,妲罗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深受感动。
“如果你打开看看,”他说,“你会发现里头有一绺我的头发。”
“我老是奇怪……会是谁的……头发,”妲罗的声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
“是我给你母亲的,”他说,“因为我不敢送她一枚结婚戒指。”
“她和……你结婚的吗?”
妲罗好像说不出口,不过还是说了。
她不太明白侯爵的意思,可是她知道有一件了不得的事发生了,使她觉得平步青云,一下子被抛上了阳光耀眼的天空。
这一切真令人难以置信,她只能定定的看著坐在她前面这个手拿项链匣的人。
恍如置身在梦中。
“查理士,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同事,”公爵说。“我大概很笨,事实上我完全搞糊涂了。”
“那一点也不稀奇,难怪你!”侯爵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找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会在这里找到,而且嫁给你了。”
“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妲罗问。
他伸出手。
“过来这里坐下,”他以克制不住的语气说,“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身旁有一张椅子,妲罗坐下来,侯爵握住她的手。好像要确定她是真实的,而他确实是找到了寻找多年的女儿。
“一八O三年,我还差两个月就二十一岁时,”他终于打开话匣,“我恋爱了。”
他的语声中有深深的感情。妲罗觉得深受感动。
“事情是,”侯爵继续说,“我在卡尔顿公馆的一个舞会上,威尔斯王子介绍一个女孩——我平生仅爱过的。一个女孩。”
“她的名字叫妲罗?”
妲罗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她追不及待的想听这故事讲下去。
“她的姓名是妲罗·柯德农。”侯爵回答。
公爵惊呼了一声。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说,“我小的时候看过她一次。她很漂亮。”
侯爵的手指紧握紧著妲罗的手。
“她长得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他对她说。“当你走进屋里来的时候,我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可是她是柯德农族人。”公爵说。
“我知道,”侯爵同答,“现在你明白我们怎么受苦了吧。我们的爱超过一切,坚逾金石,任何事任何人都拆不散我们,挡不住我们相属之感。可是我们都没有胆量告诉双方的父亲。”
“那年头两族之间仇恨很深,誓同水火,”公爵说。
“其实从那时起,仇恨仍或多或少存在著,”侯爵说。“只有你,赫伦,才有足够的勇气公开宣称你要娶个柯德农族人。我想我要是胆敢提起这种事,我父亲不杀了我才怪。”
“那你怎么办呢?”公爵好奇的问。
“妲罗和我偷偷约会,要不是拿破仑又发动战争,我想我们会继续这样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