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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由于他对她道晚安时的态度,还叫她“好好睡”,或许是那间大卧室现在不再那么可怕,她也不再害怕上床了。

  “他受了好多苦,”她自语,“使他觉得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也把她当作敌人,她想,虽然把她带来城堡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认为报复会使人快乐。”她想。

  她又想起那个开枪射公爵的人,他必定是柯德农族人,她听到他们称他为罗伊的那个人。

  他好像是那几个青年中最年长的,他对公爵的怨怒如火焰一般那么强烈,使妲罗感觉到一股仇恨在空中震动。

  她也知道,他握她的手以示敬意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股慑人的怒火,使她不寒而栗。

  现在他的报复如愿了!他或许是看见他们爬上山腰,于是埋伏在那里等待适当的时机,想一枪射中公爵的胸膛。

  他是杀人的凶手,而她是唯一目击者,只有她能指认这项罪行。

  “如果我说出真相,”她想,“马克雷族人会怒火高张的攻击柯德农族人。”

  她宛如看到了笛声吹起,召集族人入伍,听到他们匆促的脚步声,大兵布置在边界上,人人刀枪在手,要向柯德农族人报仇。

  “我得想法阻止这事发生。”她自语。“公爵没有死,那才是最关紧要的事。”

  她把他抱得更紧些,举起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湿发。

  “我不知道公爵大人到明天或许更晚是否会醒过来。”医生说。

  他是个红光满面,神色愉快的人。他已很技巧的把公爵手臂上的子弹取出来。

  同时也是粗手粗脚的,妲罗真庆幸病人还在无知觉状态,不会感到疼痛。

  “公爵大人跌倒在石岗上了吗?”医生一面检查他额上的伤,一面问。

  “是的,他撞到石头上了。”妲罗回答。

  “这是很险的位置,”医生说,“但是如果保持清洁,好好护理,不会有大碍的,只怕不免要落个疤。”

  “我想公爵不会介意那个,”费瑞克先生说,“不过他醒来一定会痛得半死。”

  “他是会痛的,”医生说。“他的头也会很难过,而且一定会痛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对马克雷族人算不了什么。“

  “那么大人的手臂呢?”费瑞克先生问。

  “也会复原的,不过得花很久的时间,尽量叫他少动,最好叫他卧床休息。”

  医生笑笑又说:“我认识公爵大人可很久了,他是个不好对付的病人!他从不听任何人的话,更别说听医生的了!”

  他伸手摸摸公爵的额头。

  “他可能会发烧,”他继续说,“不过他的身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健朗,不会烧太久的。”

  “谁来护理他呢?”费瑞克先生问。

  医生一只手支著下巴,面有难色。

  “费瑞克先生,此地只有我可以,我想你得在城堡中找一个人看护他。我想不出这村子里有什么人可推荐。”

  “我来看护他,”妲罗平静的说。

  医生和费瑞克先生同时惊讶的望著她。

  她满头乱乱的卷发,看起来非常年轻,和他们想像中作护士的母亲型的人物大不相同。

  医生说出两人心中的疑窦。

  “你懂得护理吗,小姑娘?我是说夫人。”

  从他遇见妲罗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很难了解她是公爵夫人。

  妲罗微笑一下。

  “我看护过摔断腿割破手的男孩,有的伤比公爵大人额头上的还要严重。”

  她看到医生露出惊异之色。

  “我还照顾过二十二个同时出麻疹的孩子,有的发高烧很厉害,我没帮手也照顾过来了。”

  “你从哪儿得到这么多经验呢?”医生问。

  “公爵夫人曾在伦敦贫民之间工作,”费瑞克先生抢在妲罗前面先说。

  “这么说夫人是个好助手,”医生回答。

  事实上费瑞克先生已安排好一切。

  他决定由妲罗在夜间看护公爵,公爵的贴身侍从海克特在白天看护,起码得让她有些睡眠和户外活动。

  费瑞克先生叫人搬了张卧榻放在公爵床边,好让妲罗晚上可以躺下来休息。

  于是她每天早晨六点钟换班,让海克特来值班,她则回到自己房间,香甜无梦的酣睡一觉。

  公爵没有很快恢复知觉,她起先有些害怕,但是她想到那对公爵也有好处,他可以不感觉到手臂上肿痛发炎。

  她在夜间更换两三次绷带,医生白天来两次,为公爵换绷带。

  “现在他应该要醒过来了才对呀?”第二天她在氏族长厅碰到费瑞克先生时说。

  “毫无动静,”他同答。“海克特说他很不安静,翻来覆去的。”

  “他昨天晚上也是那样,”妲罗说。“我猜他一定在发高烧。”

  “我猜是他头痛难忍,可能比手臂还疼。”费瑞克先生说。“我记得我自己脑震荡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感觉得到痛,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或发生了什么事。

  “当晚妲罗单独坐在公爵床边时,她开始用手轻轻的抚摸公爵的额头。

  她的手指开始摸他的时候,他翻来覆去的,过一阵子他就安静多了。

  “也许这样摸摸他就比较不疼了。”她记起在孤儿院时孩子们称这为“按摩”。

  后来由于她侧坐的角度使手臂发酸,她就坐到床头,把公爵拉过来抱在怀里,像在山顶时那样。

  从开始看护他起,实际上从他中弹受伤起,她就很难想像他是个威严的、可怕的丈夫——是为了向柯德农族人报复而娶她的。

  其实,他现在倒像是孤儿院的一个小男孩,受了伤就不再顽皮胡闹,只是一个需要母亲安慰的小孩子。

  由于她是孤儿院里唯一可代替母亲之职的人,她总是尽力为他们解除痛苦,而且灌输给他们一些勇气,她知道将来他们会很需要勇气的。

  出去当学徒的孤儿如何被丧失天良的雇主虐待的事,在孤儿院里时有所闻。

  妲罗曾央求贝洛菲太太要注意那些把孤儿当商品看待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感情,没有人性。

  有时候她喜欢的一个孩子走了、面对茫然的未来,吓得脸色发白时她会伤心得哭泣,好希望她能保护他们不受到外面世界的艰辛与危苦。

  她同样感觉到她必须保护公爵,不仅是在身体的痛苦这方面,还有他忍受的内心痛苦折磨。

  她感觉到那种痛苦如毒液一般在他血管中流动,在改变他和他的性格。

  第三天晚上公爵恢复了知觉。

  妲罗躺在他身旁,正用手在他额上按摩,忽然他睁开眼睛说:“我——好渴。”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一会儿。

  然后她轻轻的从他头底下抽出手,再把他放回枕头上。

  “我来给你倒水,”她说。

  她从高高的床上爬下来,取了一杯水。她轻轻抬起他的头,把杯子凑到他嘴边。

  “你饿不饿?”她问。“我准备了一些热汤放在乾草保温笼里,如果你能吃下一点,或许会增加你的力气。

  他看著她,好像不太懂得她说什么话。然后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出了意外。”

  “在那儿?”

  “在石岗旁边。你跌在一块尖石头上,伤了你的头。”

  “我——记起来了。”

  公爵闭上眼睛,又睡著了。她站在那儿看著他,不想去睡,深怕他还会醒来需要她。

  两小时以后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在设法使你好转啊,“她同答。“医生对你的情况相当满意。”

  “有人……开枪射了我?”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个意外。”

  “是谁干的?”

  “我没看见他,”妲罗说:“我只忙著担心你。”

  现在她坚持要公爵喝几匙营养的牛肉鹿肉汤,那是她预先放在壁炉旁边的乾草保温笼里的。

  “不……要了。”他说。

  “再喝一点好吗?”她央求道。“吃了这个身体会好的,你躺在那儿什么也不吃,我好担心哦。”

  她把汤匙凑到他嘴边,他又喝下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好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喝了。

  海克特来接班时妲罗就离开了,可是她不太睡得著,中午她又来到公爵的房间。

  “我替公爵洗过澡而且刮过脸了,”海克特说。“他吃了一点东西,现在睡著了。”

  “我要出去一下,”妲罗告诉他。“待会我会再来。”

  她朝氏族长厅走去,到了那儿,她发觉有几个人走上了台阶。

  她吃惊的看到那是柯德农族长,他的两个儿子也来了。费瑞克先生陪著他们,妲罗看出他的眼色中含有警告的意味。

  “柯德农族长来看你,”他对妲罗说。

  “看我!”妲罗惊讶的叫起来。

  “是的,公爵夫人,”柯德农说。

  他们走入氏族长厅,费瑞克先生关上门。

  “我听说,”柯德农发话说,“虽然大家都说是个意外,但公爵实际上是在宾阿克山顶被人射了一枪,那时你和他在一道。”

  妲罗注视著柯德农族长,她知道费瑞克先生的眼睛也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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