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见公爵在下面,显然刚去溜马回来,还坐在马背上,在他前面站著一个肮脏、衣服破烂的妇人。
她正用尖叫的声音对著他狂吼,一边挥舞著瘦骨如柴的双臂,她满头白发围著满布皱纹的脸在风中飞扬。
“那人是谁?”妲罗问。
“那是葛兰妮·比哈,“费瑞克先生答。“五十年以前她本该以巫婆的罪名被烧死的!”
“巫婆!”妲罗惊叫。
那老妇人用苏格兰话和盖尔语混合著说话。妲罗听见她说“马拉奇”这个辞好几次。
““马拉奇”一定是诅咒的意思了?我在你的书中读到过。”
费瑞克先生莞尔一笑。
“我想,葛兰妮一定是刚听说玛格丽特公爵夫人去世。她是在提醒公爵,说一年以前她就曾警告他,如果他娶一个马克雷氏族以外的人,他们氏族的咀咒就会落到他和他妻子身上。”
“咀咒。”妲罗低语。
“不要担心那个,”费瑞克先生笑道。“每个有名望的苏格兰家族都有一个咀咒和鬼魂!我会借你一本关于这些事的书。”
“可是公爵夫人是……死了,那么这个民族一定是咀咒了她了。”
“那全是无稽之谈!”费瑞克先生尖锐的说。“咀咒只不过是把恶意加以渲染而说出来罢了。葛兰妮是想加强对柯德农族的憎恶。这可容易得很!”
“我……我不是马克雷氏族的人!”
“妲罗!”费瑞克先生说,“以你的聪明智慧,不应该让一个神经兮兮的痴妇人来干扰你的呀!”
他眼中闪著光看著她继续说:“葛兰妮所给你的每一个咀咒,我将给你费瑞克氏族的祝福来对抗它,我向你保证,那是很有效的!”
妲罗努力装出一个微笑。
“公爵实在不应该让这样一个满口咒语的人来打扰他!”费瑞克先生说。
他说话的时候正看著窗外,妲罗也看到公爵在哈哈大笑,然后把一个银币抛向空中扔给那妇人。
她很巧妙的接个正著,然后转身走开了,可是妲罗看到她仍然在摇头摆脑,口中念念有词。
当他们吃完了午饭,那位客人说,他得上屋顶去看看,于是公爵命费瑞克先生陪他去。
妲罗回房去拿了件外套,现在她在等待机会,引公爵的注意。
他从手里那封信上抬起眼睛,单刀直入的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公爵……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有何不可?”
“如果……这儿没什么要我做……的话……我很想去……走走。”
“做事!你有什么事可做的?”他问。
他又转开眼去看他的信,然而她还是站在那儿,举棋不定的不知所措,他就严厉的说:“看在老天爷份上你给我走开,出去!我不要你,这还不够清楚吗!”
他的声音里有著愠怒和气愤,他说话有一种威力让妲罗觉得像雷声轰顶一般。
她转身奔下楼梯到了大厅。门房为她打开门,她迅速的飞奔下车道,好像公爵的声音在驱赶她。
“茶点准备好了,公爵大人,”司膳侍从宣布。
公爵正坐在桌前写信,他抬起头来说:“告诉费瑞克先生,我要他来。”
“遵命,大人,可是我想他大概还跟那位来午餐的先生在一起。”
费瑞克先生过了半个钟头才进书房来。
“那个人待了蛮久的,”公爵说。
“我想,恐怕要做的事情比我们愿期的多,大人!”
“那不算稀奇!”公爵同答。
他拿起写好的信给他的总管。
“我已写好了这封给史塔弗侯爵的信,是关于他把高地人逐出萨德兰的事,”他说。“我想你会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如果你可以把它修改得更加强些,尽管去做好了。”
“我会仔细研读的。”
“我们先来用茶吧。”公爵说。
他从桌边站起来,走过升降阶进入氏族长厅。
茶点放在炉边的桌上。银托盘里摆著茶壶、茶罐、水壶、牛奶、糖和一组薄磁茶杯,那是公爵的祖先从法国带来的。
还有好多盘各式各样的苏格兰点心,其中有烤面包夹葡萄乾,还有热腾腾的面饼放在有银盖子的盘子里,费瑞克先生想,妲罗一定会很喜欢。
公爵好像也想到了她——他严峻的问:“公爵夫人呢?她当然知道她应该在这儿为我倒茶的吧?”
“我可不知道有谁会告诉她那是她该做的事,除非你告诉过她?”
公爵瞪著费瑞克先生,好像怪他太无礼,他说:“当然应该是你的责任,你应告诉她什么时候用茶啊。”
“我立刻更正,大人。以后我一定尽责做到这类的事。”
公爵冷不防哈哈笑了。
“好了,费瑞克,这场小争执算你赢了。”
他摇摇铃——就是他先前用来召唤费瑞克先生和妲罗进入氏族长厅的那只铃。
一个仆人应声而至。
“请你通知夫人用茶好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公爵叫道,又说:“是了,她去散步了!”
他看一眼墙上的钟。
“她已经去了三个多小时了。费瑞克先生,他一定比你所描述的孤儿院的小孩强壮得多。”
“我来问问夫人去了那里。”费瑞克先生说。
他走出氏族长室。公爵从桌上拿起一张面饼,边吃边走到窗前。
费瑞克先生在大厅询问值勤的仆人。
“夫人上那里去了!”
“一直往车道走下去了,先生。”
“她没有回来吗?”
“从那以后,就没见著夫人的人影。”
费瑞克先生向外看看敞开的大门。早上天气晴朗,但是这时乌云已经开始聚集,他知道快要下雨了。
“备马来!”他命令。
不到几分钟就牵来了。一个仆人把缰绳交给他。他一跃上马,朝车道急驰下去。
他走到大门看守室时,问看守的门房有没有见到妲罗的踪迹,门房说她向溪谷左边,沿著他们昨天来时的路走了。
费瑞克先生朝他指示的方向缓缓走去,边走边看著两边的动静,恐怕妲罗会在荒原中或在那一路长到小溪边的松林里徘徊。
实际上过了很久,从城堡出来走了三哩路,他才终于找到她。
那儿没有树,荒野无尽地沿伸到天边,他正想转同头的时候,却看到在高出地面的一丛石南花中有一个人影。
他感觉出她爬上这儿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看看附近有没有房子和人家。
他回过马悄悄的走到她身旁,发现她正无助地哭著。她蹲在石南花丛中,手掩著脸。
费瑞克先生下了马,放马去自由吃草。他站在那儿看著妲罗,她还是哭个不停,他就在她身旁坐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难过啊?”他问。
她听到他的声音,仰起了脸,然后不由自主的转身伏在他肩膀上哭起来。
“不要紧了,”他平静的说。“全都告诉我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更……更坏的事!”她抽抽搭搭的说。“他叫我……出去……别回来。我又……不知道……到那里去……我又没钱。”
她最后一句话在哭声中咽住了,她于是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费瑞克先生深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了,妲罗,”他说。“公爵大人不是有心的。他是在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
“他和我结婚是为了……报复!他并不要……我,现在他报复……过了,我得……走了。”
费瑞克先生眺望著荒野,好像希望那原野美景会给他启示该怎么说。
“妲罗,我想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简单?”她询问。
“亲爱的,你要知道,”费瑞克先生慢慢的说,“我们所做的每一行动都有很长远的影响,不但影响到我们自己,也影响到他人。”
她在听著他说,但是她不仅他要说的是什么。
“我现在要打破守密的诺言,”费瑞克先生说,“告诉你公爵为何生气以及他为何把你带到城堡来作他妻子的原因。”
“那是为了伤……柯德农那班人的心……我知道。“
“你所不知道的,”费瑞克先生说,“是他为什么要伤他们。”
“我就在奇怪……是什么缘故。”
“那不是我的故事,不过我觉得现在你是亚克雷公爵夫人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妲罗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臂还是轻轻护著她。
他想如果他有女儿,他会喜欢和女儿这样一起坐著。他觉得妲罗对他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亲近。
他小心的选择简单的话叙述。他告诉她,公爵先前的太太如何因为他是马克雷人而恨他,她爱的是她表哥奈尔柯德农,以及他们如何一起私奔到法国。
他告诉她决斗的事;那时他也在场,公爵如何顾虑周全,尽量做到光明正大,那次决斗就像几世纪以来正人君子决斗时所做的一样。
“但是他……杀了他!”妲罗叫道。
“奈尔柯德农是受伤死的。那是全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