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嘛?」
「对不起,小姐,杜爷在里面和十一王爷商讨国家大事,不许有人打扰。」
杜弥月秀眉一挑,兴趣来了。
「十一王爷?表叔?」哇,现在她更有股冲动想往里头冲了,不过她更清楚,黑莽是连门槛不会让她碰到。精灵的眼珠子一转,她倏地往后朝鱼玄机一指,装出忧心仲仲的苦样儿,哇哇叫:「玄机啦!她的脚扭伤了,我好怕喔!所以赶紧抓她来找爹爹,快让我进去啦!」
鱼玄机一怔,眼眸对上她硬挤出泪水的脸孔,立刻就心领神会,狼狈为奸地也装出一脸痛楚的模样,捧着脚踝哀声喊痛。黑莽果然马上上前察看。杜弥月嘴角浮上一抹胜利的奸笑,转过身,才要推开门,门却自动的打开了。
一位娇美的女子出现面前,看到她彷佛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地,脸孔又恢复原本的淡然,倒是杜弥月看呆了。不是表叔吗?什么时候变成女的了?那女子微侧身子,爹爹那张俊朗中带着威严的脸庞立刻在她面前放大,浓眉蹙着。
「你又在胡闹了,弥月。」
杜弥月干笑几声。如果她识相的话,应该马上脚底抹油快溜,不过她对表叔实在好奇心太旺盛了,只有冒着会被爹爹掐死的危险了,大脑才下完指令开始运转,她的腿已经十分尽责的将她移至偏厅中央,站在除了爹爹外,仅存的一位男子面前。
「没有啦,爹爹,是玄机她脚扭伤了,我特地带她来给您瞧瞧。」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直勾勾的投射在始终含着一抹微笑的男子脸上。「你就是……表叔?」不会吧,素闻表叔和爹爹手足情深,可是这男子……看起来挺多二十多岁,怎么会和爹爹那种四十几岁的「老头子」凑在一块儿呢?可是屋里并无其他男子啊!
男子依旧是笑,身上穿着以蓝橙色渐层的锦衣华服,看起来贵气而傲然。
「想必你就是弥月了,许久不见,变得亭亭玉立了。」
「你真的是表叔?」她难以置信地重问一次。小时,曾见过表叔,印象中是个高大男子,面貌早已模糊。由于表叔天资聪敏,思维迅速,皇上遇见任何问题总会和表叔商详一下,所以表叔虽为王爷,却一直居住在宫闱里,鲜少出游,于是她便很少见到表叔了。
「没错。」
此话一出,马上引来她的低呼:
「你不像……不像有四十来岁啊!」
「我二十八,近而立之年了。虽与表哥年龄有所差距,但是我俩的思考方式和见解皆大致相同,所以不会觉得有沟通不良的问题存在。」他直接说出她的疑惑,温文的脸上绽放睿智的光芒。
杜弥月恍然大悟,将视线挪向被她「遗弃」在外头的玄机由爹爹扶进来,安置在藤木枝特制成的扶椅里,心虚马上浮现她脸孔,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说,玄机的脚怎么扭伤的?」爹爹权威的声音传来,明显不悦。
杜弥月迅速抬起头来,扫过玄机的脚,再接触到爹爹责怪的眼神,又低下头去。
「我……我不晓得啊。」她以为爹爹会斥责她撒谎,不料,玄机真的扭伤脚了。怎么会呢?她并没做什么事啊?
「不晓得?你的举止倒愈来愈放肆了,是否想抄诗书啊?」「啊!」杜弥月苦着一张俏脸,嘟起嘴来。「人家真的不晓得玄机的脚是怎么扭伤的嘛!刚刚拉着她跑时,她的脚还跑得很正常呀,岂知一转眼,她的脚便扭伤了……」说着,她有所惊觉了。跑?!会不会是玄机奔跑时不小心扭到,可是本人却无所觉,由她胡扯脚伤后,才发现的——是的,是这样了。被蒙蔽的良心瞬间清亮了起来,她赶紧蹲在玄机面前,审查她的脚。「爹爹,您替玄机治好了吗?」
「治好了,所幸发现得早,不致于肿大时才惊觉。」杜棹广瞪了她一眼。
杜弥月悄悄吐口舌头,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了。每次爹爹一遇上玄机的事,总变得十分柔软,连带地,如果惹出什么祸患,都可以云淡风清的不了了之。于是,现在「逃过一劫」的她心情大好,自动的将表叔拉向玄机面前,笑盈盈的介绍:
「表叔,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好妹子,鱼玄机。玄机,在你面前这位威武英俊的男人就是十一王爷,爹爹的表弟,我的表叔。你跟着我叫他表叔就可以了。」
鱼玄机朝那男子颔首,怯怯的喊声表叔。她不习惯曝露在陌生人面前,尤其她的金发未由头巾完全包里,尽数展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更令她局促不安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往他的手指,掠过上头三只指环,停伫在尾指上罕有的玉石上……玉石?!熟悉感浮上心头,尘封的往事一一开启,排山倒海的涌向纷乱的思绪。抬眼看他,他的视线正由她发上的鱼儿簪移向她脸上,优雅从容的笑意始终未变。
「鱼?鲜少有人姓鱼。」他的眼光无任何惊讶,平常的像见着平凡人一般。
她直直的注视他,企图由陈年记忆中寻找似曾相识的轮廓,俊逸的脸孔上经由自信而蜕化出的笑,使他看似吊儿唧当,却又隐含狂霸骄恣的沉稳。下意识的看向他肩膀,如白藕般的手掌按住脸颊发际处,恍然惊觉——是他!送她鱼儿簪的男子!可是他却无任何异样。难道他已经忘记她?
「是爹爹取的。」杜弥月笑着说:「玄机很喜欢水,从小到大如果心情不佳时,她都会到河畔去听水声,戏浪潮。爹爹说她只要碰水,便如鱼得水,通体舒畅,自由快活了,于是给她取‘鱼’姓。」
「还有个典故啊。」他挑着眉。
「刚开始不晓得给她取什么名字才好,玄机,即为契机,将我和她的生命带往柳暗花明的另一个境界。」杜棹广疼爱的看着鱼玄机,声音不由得放柔了:「玄机就像我的女儿,善解人意、娴雅温煦,比起弥月啊,好太多太多了。」
杜弥月倒也落落大方,闻言既不娇嗔也无不服,走上前搂住爹爹的臂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
「玄机的确很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就是因为我的存在,显得玄机更为珍贵,所以我也是很重要的!」
杜棹广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
「是是,不论是玄机还是弥月,都是爹爹的心头肉。」他两手各揽来鱼玄机和杜弥月。」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全厅人都笑了,鱼玄机悄悄抬眼看向笑逐颜开的表叔,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
杜棹广声名远播,人尽皆知,对于这个「平民王爷」,妄想攀龙附凤的富商贾人,莫不时时刻刻伺机而动,无所不用其极,奢望有皇族蔽应,因此,随性如杜棹广,仍是人们巴结的对象,一举一动理所当然的也成为注目焦点。
当年喧嚣一时的「异邦女子事件」,经由岁月的累积,已经渐渐淡化,寡陋如众平民,自然而然又开始找寻杜棹广最近所作的事来大肆宣扬一番。
这样牵一发而动全局的连环影响力是难以想像的。尤其行事低调的杜棹广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朋友不多,欲知内情的人们,当然得从这些朋友们下手,而这些朋友,自然而然又成为众人环伺的目标,其中以黄预评为最。
黄预评是北里的一位古董贩卖家,颇具交际手腕,所以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没将古董铺扩大经营的原因是,他喜好收集由黄金制成的物品,举凡黄金发簪、黄金指环、黄金椅凳及黄金垂帘等,应有尽有,古董铺的盈余大多被他拿来购置黄金物品,却又不肯变卖黄金物品,气得黄夫人直嚷着要改嫁。
这日,好不容易敷衍掉几个想向他套话的人,黄预评拿着古书去与杜棹广研究古字之奥妙及运用方法。
傍晚,杜棹广有客来访先告退,他无聊之际,临窗眺望社馆全景。杜棹广虽然不汲汲于名利,可是对居住环境十分讲究,放眼望去净是百花争妍、雕栏玉砌,光是看便觉得非常享受。
眼光不知不觉停留在一处树木浓郁处,两名奴仆立在门口,他不禁觉得好奇。这杜馆他虽不是十分熟悉,起码是独身一人也不会迷路,但他从不知杜馆里有一个地方是这般谨严的,好奇心驱使下,他走出书坊,下了阶梯,到了「绿苑」。一阵风吹过,挂在门檐下的风铃铃铃作响,铃的下端吊了个木牌,上面写着:绿苑
「绿苑」他喃念着,对里头更加好奇了。
「黄大爷,」奴仆立刻上前陪笑。「有什么事吗?」
「这里头……?」
「呃,这里头是鱼小姐……就是那位异邦女子专属的地区,得经由鱼小姐的应允才能进去的。」
虽常来杜馆拜访,但他从未有机会瞧见那位异邦姑娘,不是不好奇,只是秉持着随缘的态度,反正该见的,终会见上一面的;只是没想到,她在杜馆的身份是这样特别。没打算入内打扰,他转身就要离开,后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直觉地回头一望,心跳顿时加剧,两眼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