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菜烧坏了,爸爸也会立刻发觉。
潘朵娜知道尽管今晚的菜不丰富,但仍然十分可口。即使尊贵如查斯特上校,也不会不喜欢它们。
潘朵娜相信,查斯特上校一定饿了。
爸爸以前说过:要使一个人的胃口比别人大,事先让他捱饿就够了。
这一切都和过去那些日子有点相像--一个男人待在家里头。
她向客厅走去,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思念父亲呼唤她的声音。
她打开客厅的门。
客人正坐在一张扶手椅上。
她停下脚步,向他凝视。他微笑地站起来。
“这会是个动人的夜晚,”潘朵娜想:“会有些事情令我终生难忘!”
第二章
潘朵娜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换上晚礼服的查斯特上校。
如果说他先前就具有某种魅力,都么现在在燕尾服、紧身长裤的衬托下,就更显得他神采奕奕,俊逸不凡。
这套装束是威尔斯王子引进伦敦,在非正式场合的穿着。上校只在腰间系了一条金表链,没有任何珠宝装饰,就显得他耀人眼目。别在领口的蝴蝶结新颖宜人,十分出色。
潘朵娜完全给震撼住了,他似乎也感受到她的震撼,就冷静而徐缓的说:“我会尽情享受今晚的盛餐,潘朵娜小姐。修车匠刚才通知我 轮子要等明天早上才修得好呢。”
潘朵娜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我不希望我和詹森带给你太多麻烦,我已经派他到你褓姆那儿帮忙。除了作马夫之外,他照样侍候我其他的事。
“这…其实不需要这样…”潘朵娜低声回答。她有一种感觉,仿佛上校在执管这栋屋子。
然后她假装不经意的四处走动,一面觉得母亲这套衣服给了她不少信心,一面感到上校惊异的眼光频频射向自己,他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彼对方显露出的锋茫震慑住了。
如果说潘朵娜起先戴着遮阳帽,身穿粗棉布衣,头发零乱不堪,但仍不失其可爱的活,那么现在的她才真是美得令人心折。
上校一面想,一面以老练的眼光打量着她。她的衣着早已过时,不过相当适合她。皎洁的皮肤在蕾丝花边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头发虽未精心处理,但仍像一圈辉煌艳丽的光晕,把她心形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衬托得分外迷人。
“她美得足够轰动整个圣詹姆士官!”他一面想一面略带讽刺的忖度:乡下小花不见得适合城市土壤,说不定会破坏她与生俱来的完美。
“希望…您在这儿不会有什么不便…”潘朵娜结结巴巴的说。
“詹森和我一样,都是吃过苦的老战士,”他微笑了,“所以他也习惯我苛刻的指派。”
潘朵娜想,是不是要先入座,好让他也坐下来?就在这时,詹森推门而入,郑重宣布:“晚餐备妥,小姐。”
潘朵娜不禁笑了出来,自嘲地说:“听来就像有一场盛宴似的,希望您别失望才好。”
“我是不是该把它当作一件有趣的事,而不把它想成热闹亢奋的盛宴?”上校说,“相信一定比你提到的恐怖宴会要可爱得多。”
潘朵娜一面走向门口,一面说:“这会是十分有趣的晚餐!
“这正是我想用来形容今晚的话。”
潘朵娜的脸倏地羞红了,她感到他的腔调里多了一些什么。
餐桌早就由她亲手布置好了。
桌面罩了一张母亲珍藏的流苏桌巾。桌子上央放了一座银色烛台,那是潘多娜家族自乔治一世就流传下来的宝物。紫丁香、杜鹃花插了满盆。那个圆形的盆子也是母亲过世后,第一次拿出来使用的宝物。
一切摆设尚称满意,此外,安妮也一定不会使自己失望。
该入席了,她很自然的朝自己惯常坐的老位子坐下,主位自然留给了上校。
上校一语不发,默默入席,仿佛理所当然的顶替了她父亲的位置。
詹森上了第一道菜,潘朵娜知道安妮显然决心要露一手。
这是一道羊羔汤,装在陶碗里,是安妮放在文火上慢慢墩成的。潘朵娜知道她加了免肉、羊骨头在汤里。
这道汤十分美味,上校三口两口就喝光了。
接下来的菜是菠菜蛋奶酥。这是父亲最欣赏的佳撰之一。潘朵娜在菜园里找到这道主菜。
上校评鉴:“简直美味得不可思议,潘多娜小姐,你真是幸运儿,有个烹调能手做褓姆。”
“妈妈从她来开始就细心教她,爸爸又是个美食专家。”
上校不再多言,只顾埋头把浸了浓酱汁的兔肉吃个干净。
潘朵娜相信兔肉上一定洒了红葡萄酒。
从墙边摘来的葡萄少得可怜,只够一个人吃,为了避免上校尴尬,她说她宁愿吃草莓,也不爱吃葡萄。
他似乎毫无不自在的感觉。
现在是刚出炉的面包和乳酪、牛油,他切下一大块面包,赞不绝口的说:“我很了解,没上任何一家旅馆、餐厅是多么幸运的事。
詹森从头到尾侍候着他们。偶尔上前帮上校把酒杯摆妥,然后退下。潘朵娜觉得他训练有素,纪律不凡。
上校斟了满杯酒,惬意地往高背倚上一靠,仿佛他是这儿的主人一样。
“我们不妨谈谈我们自己。”
吃饭的时候他们谈到马、伦敦的道路急待修理、约克郡有一片尚待开发的土地……,等等社交的话题。潘朵娜对这些事都极有兴趣。
这也是她第一次和父亲之外的男人单独进餐。
“我实在没什么好谈的,还是听你的。”她说。
“不过我并不想在这时谈论我自己,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有多美吧!”
潘朵娜愣愣的望着他,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她以前从没听到过类似的话,更不相信会出自他口里。
他仍然和初见面时一样谦虚有礼,即使用尽所有赞美词,也描绘不出他的优点。
她觉得自己脸红了。上校却在等待她的回答。她犹豫了一下,低声的说:“从没有人注意过我的长相。亚当只会称赞园里自已种的菜…”她顿了一会,微微笑了。“教区牧师,眼睛半瞎了,连唱诗班的小孩捣鬼都看不见呢!”
“你对未来有何打算?”上校问。
潘朵娜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上校注意到她的手纤细修长,并不因在园中工作而显得粗糙,保养得相当好。
“我没办法回答你,我写过两封信给我叔叔,他却一直没回信。”
“这么说来,是他决定你的未来罗?”
“我真的…自己也不晓得。我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但是,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总不能一辈子老待在这儿呀!”上校说。
番朵娜想,他指的无非是这些破败房子、屋漏、荒园罢了。一股不自觉的自尊心使她微昂起头,迅速答道:“这是我的家!我爱我家。”
“那么”上校追问,“你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光辉埋藏在斗篷底下了?我说明白点好了,那可是一种十分动人的光芒哟!”
“我想…您这是在取笑我。”潘朵娜不自然的说。
“我只不过照实说而已。”上校答。
“就算我相信您好了,这对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到目前为止,我的未来还是一团谜。”
“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上校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谁对这种事情会没有好奇心。想想看,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他沉思着,慢慢啜了一口酒。
“突然间,我闯入一条乡间小径,在几近半毁的梅尔山庄里,发现一位绝世美女,不但天香国色,而且可爱动人,只要她肯,整个伦敦都会为她疯狂。”
潘朵娜先前还入神的倾听,到后来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您的故事应该有个快乐的收场才对。譬如:一位好心的仙女用魔杖一挥,女主角就被送到伦敦……。无论如何,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你真的这么肯定吗?”上校说。
“虽然说希望像马,乞丐也能骑。”潘朵娜的情绪被他挑动起来了。“但我觉得伦敦那些乞丐小姐可没人注意呢!”
上校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女孩那样少不更事。
“告诉我,你一个人独处时,都在想些什么?”
潘朵娜的蓝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们今天可以吃些什么。您也知道,您刚来时,我就在料理晚餐,跟平常没两样。”
“喔!那一定是苦多于乐了!”上校说。“那你不工作时,做些什么消遣?”
“读书,作礼拜。还好我家有不少好书。”她笑着说。“我相信,您一定会觉得它们都过时了,那都是我祖父流传下来的。它们都能让我遨游世界,见多识广。”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藏书?”上校提议。
“您真想看吗?”潘朵娜说,“我怕您会笑它们不登大雅之堂。”
“我保证不但不讥笑,反而相当尊重它们。就我个人来说,我非常装重每一门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