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娜一看到他们,立即把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她从没看到这么雄壮俊逸的马队。整个行列搭配得完美无瑕,令人激赏。
那些马有浓密的鬃毛,长长的马尾,全身栗色的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潘朵娜几乎以为它们是从乔治史杜伯的画里走出的马。
上校领头,一行人走向马厩。潘朵娜尾随在后,看见上校的马夫穿了一件漂亮的制服,银钮扣上还有一枚纹章。
“詹森,我想这儿一定还有些干草。不过,该供我们草料的,却驾车去找修车匠了。”
詹森还来不及回答他这带有权威性的话语,潘朵娜就插嘴道:“就在最后一个马棚里,我去拿来。”
“不!千万别这样:”上校连忙说,“你只要告诉詹森在那儿,他就会去拿。”
她知道这话不但是回答她,也是下命令给詹森。她不再答话,迳自朝后头走去,那儿有一堆给贝西当冬天铺盖用的干草,是邻村一个小孩送的。
“就在这儿。”潘朵娜说。
“谢啦!小姐。我来办就得个。马不需要太多草,而且我们也待不久,不过,它们需要喝点水呢!”
“抽水机在院子外头。”
“谢谢啦!小姐。”
她觉得马夫似乎比他主人温和。不知怎的,她似乎很怕上校。
她又问上校:“您去牵马时,有没班杰明的消息?”
“照你先头告诉我的话,我想,既然这村里的人做事都慢条斯理的,如果我事先太乐观,岂不是‘不明智’之举吗”?
“他不会耽搁太久的。”潘朵娜说。
上校默不吭声。
她接着说:“或许您愿意到屋里休息一会,晚饭还得一个钟头或是更晚些才能好呢!”
“我可是决定不再多走半步路了。我相信你的佣人一定晓得该上那儿找修车匠吧?”
“跟这村子相通的只有一条路,他绝对迷不了路。何况路上又有一辆陌生的马车!”
她原不想讽刺他,可是总觉得这位客人太蛮横了些。虽然明知这会使自己显得孩子气,但看到他那嘲弄的态度,就不由得火冒三丈。
“詹森!你到马车那儿去,”上校对马夫说。“把我的背包带过来,然后去找一个手上拿着车轮,名叫班杰明的这个人,催他动作快一点!今晚外头有没有月亮?”
“没,这个礼拜都没有。”潘朵娜抢在詹森前回答。“而且,你们会发现,就是靠着马车上的灯笼,也看不清往克尔毕堡的路。”
“十点前应该还有点光亮!”上校自言自语。
潘朵娜知道他在计算修车要花多少时间,还有由这儿到最近的客栈要多少路程。
“从您转上大马路算起,三四哩外有家旅馆。叫做汉丁堡。”
上校紧抿双唇不吭声。她停个半晌,才又颤声说:“要是…您今晚走不成的话…我们会让您在这过得很舒服。”
“你实在太仁慈了,潘朵娜小姐,但是真的认为不该再打扰你了。”
潘朵娜觉得他似乎在叱责她,就离开马厩,走回屋里。
等上校赶上她时,她都快走到门口了。
“如果我有什么失礼之处,或者对你热心的招待。没有尽心感谢,你一定行原谅我。”他说,“事实上,刚才我还以为今晚起得上路,现在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声音多了一丝温暖和一点诚恳,潘朵娜便怯怯地回道:“我十分了解您。虽然我帮不上忙。但至少能提供一个住处。”
“我觉得,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态度恶劣得像被宠坏的孩子。”
潘朵娜听了嫣然一笑。
“或许,我们失意的时候待别会这样吧!”
“克尔毕堡会不会有盛大晚宴给您接风?”
‘但愿没有。”上校诚恳的回答,“再没比一个人经过长途旅行后,还得和一群陌生人应酬更累人的事了!”
潘朵娜从没参加过晚宴,所以总认为不管旅行有多累,参加晚宴总是件兴奋的事。
不过,她这时却大声说; “您就假设没有晚宴这回事好了。安妮从小就告诉我,对没法拒绝的事只有‘忍耐’。”
这回换上校笑出声来。
“我记得我的褓姆也这么说。”
“妈妈告诉我,她们说起话来都是一个调调儿。”
他们来到客厅,潘朵娜又接着说:“我想,您在路上颠簸了一整天,一定需要洗刷一番,我在房里准备好热水和毛巾了。”
“你真周到,潘朵娜小姐。”上校说。
潘朵娜上楼时,也为自己这份成熟老练而诧异不已。
餐桌都摆好了,落地窗也打开了,热水提上楼了…凡此种种,潘朵娜不知做了多少遍。
她为上校准备的房间原是爸爸住的,所以没像其他房间一样上了锁。
她引上校入房。
虽然地毯略显褴褛,窗帘也褪色了,但大体说来还算是相当不错的房间。
在那张大床上,潘克登家族代代在此经历诞生。睡眠、死亡种种阶段。
“希望能合您意。”潘朵娜紧张的说 一边在想该不该把爸爸的梳洗用具让他用。
他仿佛猜中她的心事,说道:“我的佣人去拿我的背包了,里面有我的盥洗用具。”
潘朵娜从走廊匆匆跑回房间。
她一路上犹豫着,不知上校需不需要淋浴,但安妮又不能一面煮饭,一面烧水。
她回房后才有空照照镜子,发现自己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一头乱发技散两颊,亟须梳理。
工作衣古古板板的,因为刚在园里工作过,又皱又脏,满是泥巴。
“他不把我看作邋遢鬼才怪呢!”潘朵娜几乎大大叫出声。
她脱下衣服,清洗一番,再朝衣橱走去。
其实真的没多少衣服可供她选择。
自母亲去世,父亲生病以来,他们根本就穷得添不起任何新衣服。
再加上丧亲之痛,也就没心情打扮了。
她还为了礼拜天做礼拜,特地买一块黑头巾,一条黑丝带。
“我该穿什么呢?”她自问。
突然想起一个专门放母亲衣物的衣橱。
她一直盼望能穿穿母亲的衣服。
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碰过穿那些衣服的场合。
安妮认为,要是没有旁人欣赏,穿那些衣服就是奢侈。
现在,潘朵娜认为这是穿它们的时刻了。
她要像安妮形容的一样,当一位名门闺秀。
打开衣橱,一阵玫瑰花香袭来。
这正是母亲身上经常散发的香味。所以,每逢玫瑰花开,她总格外思念母亲。
她闭上眼睛,心底一阵哀恸,而想到母亲。她总是依恋不已。
她挑了一件滚着白边的灰蓝色长礼服。
款式是五年前流行的式样,不适合目前穿着。
不过,潘朵娜压根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件衣服好美好华丽。
她把衣服摆在床上,开始依自认为时髦的发型来梳头发。
这么做其实不容易,因为她只能偶而从一本淑女刊物上,得知服装界流行的式样。
还好,她那头卷发十分出色,不论怎么梳,都颇动人。
她穿上衣服后,觉得自己漂亮多了。
她希望上校能赞赏她,但又觉得根本不可能。
现在没多少时间好耽搁了。
她花了太多时间在打扮上,只好匆匆瞥了镜子最后一眼,就朝厨房跑去。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安妮。她问道。”
“我照应得来,潘朵娜小姐,”安妮应道,“当然这对一个用惯了六道菜的绅士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大餐。”
“你真相信他每晚要吃六道菜?”潘朵娜好奇的问,“他那么瘦,要是真吃六道菜,应该胖胖的才对。”
“六道菜在绅士家里只算小意思而已。”安妮坚持的说。
潘朵哪知道,在这方面,安妮可是权威。
她还没来服侍母亲前,曾在村子附近,一位贵族家里当作褓姆。
那栋房子相当大。潘朵娜从小就听到许多安妮告诉她的,关于“有身份人家”的故事。
“我现在没工夫讲话,”安妮迅速的说,“我猜你没想到要给那位绅士倒杯酒吧?”
“倒杯酒?”潘朵娜惊叫一声。“但,我们没有酒啊。”
“冷冻储藏室里有三瓶红葡萄酒,是我以前藏的,好准备有客人时急需之用。”
“哦!安妮!你真了不起,我根本想不到我们还会有酒。”
“我从不许别人动它,尤其是亚当那种酒鬼!”
她又继续说;“我们客人从马厩回来的时候,我偷看了一下,的确是个一十足的绅士。”
“是的,他的确如此。”潘朵娜同意。“安妮!我真高兴,我们有酒了!”
“这是你的柠檬汁,潘朵娜小姐,现在我得去把你记不得的杯子拿出来。”
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指向碗柜指指。
“我那知道里面装满了好东西!”
“谢谢你。安妮,你真了不起。”
她把酒杯送到餐厅时,心想就是安妮也会同意说她是道地的好厨师。
母亲曾经好好的训练过潘朵娜,而父亲更是个美食专家,跟他住在一起真是种“ 挑战”。
只要安妮烧了道好菜,爸爸总不会忘了向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