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命运却截然不同。珍缡以后匹配的是年轻的王孙公子,而她的夫君却是一脚已踏进棺材的人了。
珍缡一心挂意她纸鸢,没在意燕妃不寻常的目光。
胤礼提醒她。“珍缡,燕妃娘娘人在那儿……”
“噢。”珍缡缓缓回首,丝帕往后用,蹲礼道:“燕妃娘娘吉祥。”
其实她们差不多年纪。要尊称她为“娘娘”好别扭喔!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纳一名这么年轻的妃子。
“十七格格不用多礼。”燕妃微笑着,尽管她心里有多嫉妒珍缡!但是毕竟她是康熙的女儿,她不能得罪她。“格格和十六阿哥要不要进屋一叙?我那儿有从江南运来的荔枝、龙眼果。”
“你有荔枝可以吃,为什么我没有?皇阿玛真偏心!”珍缡格格孩子气地道。
胤礼哄着她。“我也没有啊!好了,走了啦!别打扰了燕妃娘娘……”
“不会的……”燕妃却只想留住胤礼,她对他的彬彬有礼,印象极好。
珍缡实在太幸福了,还有胤礼这样的阿哥宠着她。
“燕妃娘娘,我们告退了。”胤礼似乎不愿久留,他把珍缡拉走。
燕妃惆怅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潇湘阁又恢复了冷清。华屋玉食,绫罗绸缎,已经弥补不了她空虚的心。
???
皇宫私塾里,几个顽皮的小阿哥,跑出跑进,窜上跳下,弄得桌歪凳斜,一个个大汗淋漓。师傅还没来,他们就已经吵翻天了。
其他的小格格倒是安安静静地在看书,珍缡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手背在后头,捉了只青蛙。
“珍姐姐!”小阿哥们一拥而上,非常拥护她!
珍缡现在已经不用读书了,可是她顶闷的,想来和这些皇弟玩。皇妹们反而不爱理她,因为十七格格的劣行,令她们感到蒙羞,师傅一提起她就头痛欲裂。
也许珍缡是投错了性别,她根本不像规规矩矩的皇格格。
“待会儿有好戏可看了。”珍缡不动声色地把青蛙闷在先生的墨匣子里,她已经可以想像夫子气得翘胡子、槌桌的怒容、蠢样。
须臾,师傅来了,他是一位极正经的大学士,教书时不苟言笑,常令学子昏昏欲睡,因为太无趣了。
珍缡忍住不笑,躲到窗棂下。
师傅讲课到一半,去揭开砚盖来,忽然跳出一只青蛙朝他扑来,蹼趾上夹带黑墨汁,在他脸上着下黑渍。师傅又惊又怒,大吼:“是谁弄的?”
底下一片哄堂大笑,连文雅的小格格们也掩袖轻轻咯笑。
窗棂下的珍缡得意忘形,笑得仆倒在地。
师傅见没人承认,气呼呼地执起教鞭,可是他又能拿这些娇贵的皇子、公主如何?
青蛙满屋子跳着,书本儿弄得一塌糊涂。
师傅狼狈地抓着青蛙,青蛙可灵敏了,好不容易挣开来,跳的老远。
“要是让我捉到,一定炖了你这只田鸡!”可怜的老师傅只能拿青蛙出气。
珍缡玩够了,悄悄地踅出私塾,却在月洞门被胤礼逮个正着。
“又顽皮了?”看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珍缡的心漏跳半拍,她还以为是别的阿哥,一看是他,马上展开灿烂的笑容。
“胤礼!你去哪里?我有去承和宫找你!可是你不在,所以我才来私塾玩。”
兄妹俩边走边聊,胤礼告诉她。“今天父皇私下召见我,有意命我出宫到五台山一趟。”
“五台山?做什么?”珍缡惊愕地问。
五台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三十年前,顺治皇帝——也就是康熙之父,胤礼、珍缡的爷爷,弃天下而遁入五台山削发披缁,皈依净土。
康熙继位之后,曾四幸五台,叩谒顺治皇帝。
“顺治爷爷的忌日快到了,父皇年老体衰,命我代他,前往五台山祭拜。”胤礼道。
“我也要去!”珍缡的眼睛亮起来。这可是个出宫的大好机会,她绝不放过。
“不行!”想当然啦,胤礼是不会赞同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是顺治爷爷的亲孙女,应该要聊表孝意啊!”她理直气壮地说。
“你额娘不会同意的,你是金枝玉叶的格格,不能冒险到那么远的地方。”
五台山在山西五台县,离北京城有千里路途。
“那你要去多久?”
“一个月吧!还得留在那儿祈福。”
“一个月!你要出宫一个月!那我就一整个月都见不到你……呜……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否则我会想死你。”珍缡耍赖着,抽抽噎噎。
她会想他?胤礼心里暖烘烘地,他何尝不会想念她。半年前,珍缡被穆妃送到穆亲王府学习妇德,他饱受思念之苦,恨不得插翅飞去看她。
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逾越了兄妹之情,如星火般足以燎原。但是碍于身份,也只能一直把爱意深藏在心底。
胤礼搂着她的肩,舍不得地道:“那我们一起去求皇阿玛和你额娘。”
“嗯……”有了胤礼的保证,她破涕为笑。
???
为了能顺利出宫去,珍缡格格和她母亲呕气,不吃饭闹别扭,最后穆妃只好顺着她。临行前,千交代万嘱咐。
“胤礼,在路上要好好照顾珍缡。翠屏,要好好侍候格格,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宫女翠屏诚惶诚恐,她好羡慕小路子不用去,因为珍缡格格实在太爱玩了,一出了宫,一定更变本加厉,肯定累死她。
珍缡无比兴奋地坐上宝辇,一百名御林军左右两列护卫着!后面还拖着一串箱笼盒柜。
胤礼贝勒全身披挂,神采奕奕地骑在马背上,他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珍缡像只挣脱牢笼的鸟儿,雀跃地挑开轿帘。琴弦似的溪流、明镜般的水田、愁风的乳鸠、泣露的花瓣……
天啊,她终于自由了。
她欢欣鼓舞,对外面新鲜的世界,充满好奇。
“珍缡……”胤礼骑马到她的宝辇旁,薄斥:“不可以探出头来看,格格怎么可以随便抛头露面!”
珍缡才不甩他,把他的话当成马耳东风,反而更加放肆。“胤礼,我想同你一起骑马。”
坐在辇上一个时辰了,她快憋死了。
胤礼拉下脸,厉声道:“不可以。快坐好,你再不听话,我把你送回宫去。”
珍缡努着小嘴,满心不情愿。
???
车队进入一带起伏的丘陵,危峰扑人,古树障日。
颠簸崎岖的山路,令珍缡浑身不舒服,胸口积闷,一直作呕。
身居深宫的她,怎耐舟车劳顿,跋山涉水。
胤礼见她脸色苍白,赶紧叫停。
“叫你不要来,你偏要跟。”胤礼一边搀扶她下车,一边嘀咕。
珍缡下车歇息,喝着侍女翠屏拿来的清露,这种“清露”是宫中的珍品,有提神、解晕的作用。
她又要小解,翠屏服侍着她。
突然,珍缡在草丛里,迸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啊——救命啊……”
胤礼赶紧冲过来,侍卫们还以为有刺客,本来懒散地坐在地上休息,听见格格呼救,立刻精神抖擞,戒备地提剑。
珍缡血色尽失,怯怯地偎向胤礼。“有……有蛇……”
胤礼拔剑挥向那只朝他们吐信的青竹丝,剑芒一现,青蛇一命呜呼,鲜血四溅。
“好可怕……”珍缡惊恐地将头埋入他坚实的胸膛。
胤礼把她搂进怀里,安抚着她受惊的情绪。“好了,没事了,蛇已经被我砍死了。”
在一旁的侍女翠屏也吓坏了,方才真是千钧一发,要是格格有什么闪失,她十颗头颅也不够砍。
幸好十六阿哥够机灵,反应快,及时救了格格一命。
“十六阿哥真是神!”翠屏恭维地道。
智勇双全的十六阿哥,是她仰慕的对象,可惜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十六阿哥不可能看上他,她也只能把他当英雄般崇拜着。
瞧十六阿哥细心体贴地安抚格格,翠屏不禁羡慕起格格有这样一位疼她的兄长。
珍缡在他怀里啜泣,胤礼不禁调侃她:
“怎么?在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七格格,竟然会被一条蛇吓哭!”
“人家……最怕的就是这个……”她心惊胆战地说,展露女孩家的娇柔。
“用不着怕,我会保护你。”这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从小到大,无论她闯了什么祸,胤礼总是帮她背黑锅。
珍缡的眼睛雾蒙蒙地凝睇着他,双手紧紧攀附着他,想这么一辈子赖定他。
胤礼感觉她女性的娇柔在他胸膛磨蹭,为了避嫌,他慌张地想扳开她。
“好了,珍缡,我们得继续赶路呢!”
“我不想坐车,我要骑马。”她的手却不肯放,执意说:“我一坐车就好想吐……”
胤礼明白她的确不耐久坐,只好答应她,给了她一匹骏马。
她巧笑倩兮,眉飞色舞,一双小蛮靴,轻轻蹬住金镫,一双纤纤玉手,紧紧的扣住紫缰。
她逞强地驭马前进,回眸对他一笑,百媚横生。
他加快速度,追上前,和她并肩骑乘。
翠峦列枕,绿野展茵,万物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