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嘴!”她轻笑薄叱。
他认真地凝睇她。“委屈你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我怎么能让你一人承受后果?如果你不敢爱我,你仍是十六阿哥,可是你为了我,牺牲了荣华富贵,我受的委屈比不上你的付出,来生我还是愿意做你的妻子。”她的眸子盛满怜情。
他感动地隔着铁杆拥住她,给予她承诺。
“如果我侥幸不死,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苦。”
???
慈宁宫,灯火通明。
皇后受了穆妃之托,帮忙做说客,她一直在皇上跟前求情,好话说尽。
“虎毒不食子,胤礼他虽不是皇上的亲儿子,好歹也叫了您多年的皇阿玛,在战场上又曾立下汗马功劳,始作俑者的是严妃和虞嬷嬷,她们都死了,皇上就别计较了。”皇后温婉地说着。
康熙这几天被这件事烦透了,火气也减弱,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罚胤礼。他询问着皇后,毕竟她是国母,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依你之见,朕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
皇上的语气明显地宽恕,皇后喜上眉梢—答道:
“皇上真是位仁慈的君主,臣妾认为胤礼可改封为‘靖远将军’,至于珍缡格格……就请煜阳贝子写封休书,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不成、不成。”康熙皱眉摇头,不满意地道,“这根本就是纵容,总要有处罚,才能令人心服口服,维护纲纪。”
“皇上……”皇后急了,或轻或重的责罚,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康熙沉吟半晌,捋须思道:
“至少要将胤礼废为庶人,他本来就是寻常百姓。”
“庶人?”皇后大惊,那么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将烟消云散。她连忙反对道:“这样太重了,胤礼他文武双全,是个优秀的人才,将来朝廷还要倚赖他捍卫疆土呢!”
“他立下的战功,可以抵过,但是以后得从头来,他若是更有才能,总有一天还是能官拜将军。”康熙计算着。
“那十七格格呢?您忍心她跟着胤礼受苦?”
“珍缡这丫头太任性胡为,她若一心要跟着胤礼,自然得陪着也吃苦,谁教她罔视朕的赐婚!”康熙气恼地道。
皇后噤了声,毕竟皇上是一国之君,评断家务,还是得顾及众臣的攸攸之口。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是皇上赦免了胤礼的死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一波三折,最后总算化险为夷。
皇上口谕宗人府,释放了胤礼,贬为庶人。
这一刻,珍缡格格在宗人府外翘首盼望,穆妃娘娘陪着女儿前来,已为胤礼准备了一笔盘缠。
“胤礼!”珍缡见他出来,思君情切,冲上去拥住他。
胤礼褪去黄袍,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灰袍,显得落魄潦倒。他现在孑然一身,连“白云别苑”也被充公了。
穆妃实在不忍心女儿跟着他,过飘零的生活,仍然叹着气,不大高兴。
“别哭了,我们现在都是自由之身了。”胤礼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抚她。
虽然不知何去何从,归根何处,但是卸去了华丽的锦衣,回归真实,心里反而踏实许多。
珍缡其实是喜极而泣,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皇族,她也不想当一个终生被人摆布的格格。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她都不怕,而且甘之如饴。
煜阳贝子如她所愿,写了封休书,她不用再禁锢于简亲王府,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有什么话,上了马车再说。”穆妃雇了辆马车,正在前头等候。她催促着说。
胤礼牵着珍缡格格的手,依着穆妃娘娘的安排,上了马车。
“额娘……”珍缡离情依依,不舍地望着母亲。
穆妃把包袱塞给她,眼眶微红。“去吧!到了西郊的宅子,别忘了给娘捎封信报平安。”她托付出宫的宫奴,在紫禁城附近买了一幢遮风避雨的平宅,供他们暂居。
“我会的,额娘,你要多保重,女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珍缡哽咽地,深感愧对于母亲,她实在太令母亲操心了。
穆妃勉强挤出笑容。“好好把我的小外孙生下来,就算是报答我了。”
“嗯,孩子生下来,我会抱他回宫,给您看看。”她点点头。
母女话别之后,车夫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穆妃朝他们一直挥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尽头,她落下泪来,慈母的心依然牵肠挂肚。
珍缡在看不见额娘后,才缓缓转过头来,难过、自责地垂首不语。
胤礼把她的头按在肩上,给她最大的倚靠。
“你放心,我会努力奋斗,让你额娘在宫里抬头挺胸。”因为这件丑闻轰动了宫廷,穆妃娘娘的身份地位下降,成为众嫔妃的笑柄。
珍缡翻开了母亲给她的包袱,没想到布包里的第一层竟是闪亮的银两,足足够她生活许久。
额娘为她设想周到,令她不禁潸然泪下。
“额娘对我太好了……”
“有朝一日,我必加倍奉还给额娘。”胤礼也感动万分。“我会把你额娘当成是我亲生的额娘。”
穆妃从极力反对,到大力支持,都是因为深爱女儿,这样的母爱是他所从来没有的。
坐在这比起皇宫玉辇要简陋许多的普通马车,胤礼感慨万千,他暗自发誓,要以最短的时间,回复到以往的风光,令众人刮目相看,才不枉珍缡不嫌不弃地跟着他。
???
这是一间围着篱笆,灰瓦绿墙的屋舍,庭院种植一些草木。
胤礼牵扶着珍缡格格,帮她提包袱,推开了木制的小矮门,往里头走去。
环视屋内陈设,还算雅洁。胤礼拉开一张藤椅,给她坐下休息,又殷勤地为她倒杯茶水。
珍缡啜了口茶,微笑地望着他。“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会不会太委屈你了?”胤礼颇担心她过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教她住在这种寻常百姓住的房子,她可能会不适应。
珍缡故意扳起脸,佯怒道:“你以为我是温室的花朵吗?我才怕你是个纨垮的公子哥儿,受不了苦呢!”
他莞尔一笑。“在外生活,不比在宫里,事事样样得自己来,每天一睡醒,天亮开门七件事就冲着来,柴盐油米酱醋茶,都得自己张罗,你行吗?”
珍缡赌气地卷起袖管。“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来做。”
她冲动地跑到屋外,不由分说,随手拾起地上的斧头。“就从第一件事劈柴开始!”
她将木头摆正,挥舞着斧头,跃跃欲试。
“我的小祖宗啊!”胤礼被她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夺下她手中的利斧,薄叱:“你现在有身孕,不能做这种粗重的事,以后砍柴的事不准你碰,交给我做就行了。”
“那我做什么?”她嘟着小嘴。
“你……你负责煮饭给我吃。”他想了想说。
张罗三餐是贤妻必备的,可是珍缡从来不曾洗手做羹汤,她……行吗?恐怕会把饭烧焦吧,胤礼话一说出就后悔了。
“没问题!”珍缡眉开眼笑地拍着胸脯。
“还是不要好了,我们可以吃外面的伙食。”他改变了念头。
“不可以,那不清洁,你放心好了,我会认真学习的。”她眨眨俏皮的睫毛。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一回生,二回熟’嘛!你给我一个机会啊!”
“好……好吧!”
以后的日子,他的胃势必得受一番煎熬。
但是因为爱她,也只有“逆来顺受”!
???
傍晚时分,珍缡正蹲在炉灶前,拿着烟筒,拼命地向里头吹气,准备升火,胤礼想帮忙,却被她推了出去。
“你等着吃就好了。”她大言不惭,夸下海口。
胤礼无奈地坐在前厅的木桌前,一手一支筷子,敲着饭碗,他已经有三分饿意了,等她弄好一餐,可能已经三更半夜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位大娘的呼喊:“有没有人在啊?”
是谁呢?他初到这儿,人生地不熟,怎么有人找他?
他纳闷地走出去,眼前是一位陌生的大婶,穿着齐腰的碎花宽衫,挤出一脸和气的笑容。
“这位大婶,您找我吗?”胤礼问。
“你们今天新搬来吧!大家都叫我桂花嫂,我就住在你们隔壁,算是邻居。”她自我介绍一番。
他恍然她的来意,拱手回礼。“桂花嫂,我们小夫妻今天刚到,蒙你多多照顾了。”
“哪儿的话,我瞧你天庭饱满,器宇轩昂,以后必定是将相诸侯,我能和你们做邻居,是我的福气呢!”桂花嫂掩手轻笑,显然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这样也好,免去不必要的蜚短流长。
“桂花嫂人真随和。”
“大家都这么说。”她笑得十分亲切,把篮子里用油纸包着的热食拿出来。“这是我家小儿烤的地瓜,我们一家才三口,吃不完,剩下五、六根,还热呼呼地,送给你和你妻子吃。”
“这怎么好意思?”胤礼总算体会到民间百姓的人情味,比起宫廷的尔虞我诈,他反而喜欢民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