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百花怒放,罗琳达突然发觉,他们将这些花栽成盆景的确花了不少成本。一个园丁每周来此四次,处理这些盆景。
“我……昨晚还有些事没告诉你。”过了一会,伯爵说。
“什么事?”
“牌局快结束时,有人看到我作弊!”
“作弊?”罗琳达叫出来。
“我醉了,而且绝望了--我简直笨拙得无以复加。”
“有多少人知道?”
“福克斯,另外还有三个俱乐部里的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想他们不会说出去的,在最近几个月之内,我再也没有勇气进入俱乐部了。”
这是罗琳达意想不到的打击。
她十分明白一个被逮到作弊的赌徒将会为社会遗弃,永被驱逐于朋友的圈外。
可能还有机会--仅仅一线希望--父亲向来人缘颇佳,这些看到的人会以为他喝醉了,是件意外,而不再提起。
但是她知道她父亲的决定没错,他是不该再回到怀特俱乐部了!
有一度她几乎后悔阻止父亲的自杀。
事实上,当一个人被发觉做了这种事之后,这才是负责任的行为。
然后她告诉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自杀,更会被人视为懦夫。
“你现在别无他法,爸爸。”她正常而稳定地说:“立刻离开这里,到康威尔去。带一个你要的仆人走,再带两匹好马,其余的统统都要卖掉。”
她声调冷漠,毫无感情地继续说:“我会把你自己用的东西搬上货车。”
“我的那辆马车呢?”
“那辆车比我们家里任何一辆车都新,可以高价卖出,所以必须留下来。我去吃早点,然后跟仆人说明这事。你有事可到餐厅来找我。”
她向房门走去,当她走到门口时,听到父亲低声说:“我很抱歉,罗琳达。”
她笔直走出房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第二章
罗琳达望着大厅空荡荡的桌子,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仿佛是场梦般,仅仅在一个礼拜以前,这张桌子还堆满了名片贺卡,邀宴函件,以及热忱的仰慕者赠送的无数鲜花。
她想,如果还有什么事让她觉得比男人更加厌恶的话,那就是近日来,流传于伦敦社交界的耳语,“康波恩及卡迪斯伯爵即将拍卖祖产。”
罗琳达告诉自已,“这不正是我期待的结果吗?”但她仍有一种受挫感。
在汉普斯德的化妆舞会后,第二天,许多诌媚的信函,大把大把的鲜花仍向往常般涌进她家,而在汉诺威广场前敲门请见的客人也此起彼落,一直不断。
那时她父亲还傍惶不定,尚未启程前往康威尔。她逼着他写了一封信给查理·福克斯,告诉他债务将尽早结清,拍卖程序也将由一家房地产公司全权负责,并随时通知他。
“他能拿到所有的钱算他狗命好!”伯爵写完信时咆哮着。
“我绝不容许你做个背信的人,爸爸,”罗琳达回答。“我们一定有办法凑足这笔钱,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伯爵嘟哝地咒骂着,又倒了一杯酒。
她父亲在家待了两天,才动身前往康威尔,带走两匹最好的马和一名最忠诚的仆人。
这虽是微不足道的行为,但罗琳达也认为是对债主的某种程度的欺骗。可是她并没说什么。
她确信父亲留在此地会成为累赘,而非助力。可是出售房子,打点家私,都是顶麻烦的事。
两名长期跟随他们的老仆人答应协助罗琳达,直到她离开这房子。
其余的仆人则全部遣散,她并为每个人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介绍信,使他们在另觅雇主时不会有困难。
她很高兴地得知:这家房地产公司对这回买卖十分乐观,并告诉她一定可以筹到一大笔款项。
她本来怕这房子太大了,简直有点大而无当。可是他们的房产代理商很快就带来了有意的买主。
尽管罗琳达已感到这房子不再象个私人住宅,反而有点象间杂耍场,她也只能缄口不语。
有几幅画还值点钱,一些多年来保存良好的家具也卖得出去。
可是一想到磨损的地毯和老旧的窗帘布幔,就叫人泄气不已,这些东西可甭想卖到几文钱。
不过她也实在没有很多时间会耽于幻想,或是感到悲哀。
从早到晚,仆人不停地问他,哪些东西要打包带走,哪些东西要留下来,计算家具,开列出像清单的工人也一直不断地提出问题。
有一件事不可思议地对罗琳达造成相当的打击,尽管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爱德华·辛顿爵士所表现的行为。
虽然她对他一直都不假辞色,可是她相信不管在任何状况下,他都会死心塌地,忠诚不渝。
当全世界人都背弃她时,他仍会伸出双手接纳她的。
就在汉普斯德的舞会两天之后,她接到他的一封信:
罗琳达:
由于发生了一件我无法制止的事,我不得不离开伦敦。我想你也知道过去一年来我对你的感觉,虽然你再三表明态度,我还是无法不说再见,就一走了之。
再见!美丽的绿眼睛。我会永远记得你!
爱德华
她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跑去找她爸爸;那时伯爵尚未前往康威尔。
“告诉我,爸爸。”她问。“你在怀特俱乐部输钱的时候,有哪些人看到你作弊?”
从她爸爸的脸上,她可以看出他很不愿回答这问题。但是她一直站着,等他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才怏怏地说:“达文波和查理斯·蓝贝。”
“还有一个是窦赛特大公?”罗琳达问道。
她父亲点点头。
她一声不响,转身就走。
窦赛特大公夫妇对罗琳达一直有很深的成见,而且罗琳达也很清楚,大公夫妇很不赞成自己的儿子和她来往。
大公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对玩牌舞弊的行为不仅深恶痛绝,而且竭力避免与这种人有任何牵扯。
爱德华还无法脱离他父亲的掌握,而大公显然做了一次快速的决断。
不用他说,她也确信爱德华不是被送出国,就是被迫到大公的乡下别墅,等这段危险时期过去。
“我为什么要期待别人的支持?”她自问。
同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与孤独。
眼看屋里进出的都是些生意人,她不禁浮上自嘲的苦笑,“爬得愈高,跌得愈惨!”
她听见有人敲门,心想一定是负责明天拍卖房子的人。
女仆正在楼上收拾她预备带到康威尔的行李,所以她前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罗克斯·福德爵士,他脸上常带的那股嘲弄之意,似较以往更甚。
罗琳达望着他好一会儿,然后说:“我不在家,艾力克。”
“我想跟你谈谈,罗琳达。”他说:“我可以进来吗?”
她踌躇了一下,把门敞开,请他入内。
“你是来看房子?”她问:“或是来瞧瞧有没有中意的东西?”
她显然话中带刺。罗琳达很清楚罗克斯福德爵士在汉普斯德的家中满是各种珍藏古玩,而她父亲的一些收藏绝不可能引起他任何兴趣的。
“我要和你谈谈。”他回答,将帽子放在桌上。
“我想找张椅子给你坐,”罗琳达说:“但是所有的椅子都被集中起来准备拍卖。”
她把他带到书房,原先堆满了各类书刊的书橱,现在空无一物,显得格外凄凉。
屋里的地毯卷了起来,椅子都拥在一起,原先挂在墙上的画被卸下来,摆在墙角。
罗克斯福德爵士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罗琳达,觉得她今天甚至比往常还要漂亮。火红的长发衬着白嫩的肌肤,令人目眩神摇。
她站在房间的中央。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坚决地问。
“我是来建议你跟我一道离开这不愉快的一切。”
罗琳达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接着说:“我们一起到国外去,避开这些闲言闲语。我相信,而且我一直都这么相情,我们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
罗琳达笑了笑。
“谢谢你对我的好意,艾力克!但我想你知道我的答案。”
“你何苦牺牲自己?”他问:“把自己陷在你父亲留下的一团烂污里?”
罗琳达微微将脸侧向一旁。
“我怀疑我对你还能忍耐多久?”她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只要你能爱我,”他说:“我绝不后悔离开这里,我甚至不想再看英国一眼。”
“你说的倒蛮动听的。”她大声说:“你我都很清楚,甚至早在我们认识之前,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我需要你,罗琳达!我可以教你如何去爱人。”
罗琳达冷笑。
“你想我会象你一样昏了头?我讨厌所有的男人,也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我对爱情既无认识也没兴趣。”
他上前一步。
“你真够很,罗琳达!就算是圣人也有他忍耐的极限。”
“你可不是什么圣人。”
她那双精灵的大眼睛瞪着他,接着说; “我太了解你了,艾力克,你把你真正的企图隐藏起来,其实你心里并不希望我接受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