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骑到气派辉煌的铜雕大门前,一名仆人很快地跑来,牵住她的马。罗琳达跃身下马,步上台阶。
一名仆役领班把大门打开,他的身边站了数名穿着制服的手下。
“我想见德斯坦·海尔先生。”她清晰而傲慢地说。
“是的,小姐。”领班回答,“能否赐知尊名?”
“罗琳达·康波恩小姐。”她回答。从他眼中露出的神色,他显然知道她。她想他一定是康威尔人。
他骄傲地领她穿过大厅。罗琳达不得不艳羡大厅的装潢与摆设是何等令人叹为观止。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石膏也可以塑出精美的摆饰。大厅的壁橱摆满了珍奇古玩,有雕刻、有塑像,琳琅满目。回旋的楼梯也不再坑坑疤疤了。
领班打开了一间房门--这房间以往一直让人觉得特别空旷。它从前是图书馆,还残留了一些破书橱在屋里。
好一会儿,罗琳达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天花板重新粉饰过,所有的壁上都摆满了书。在她印象中又脏又黑的壁炉架晶光闪闪。这是夏天,壁炉里陈设着名贵的鲜花。
“罗琳达·康波恩小姐来了,主人!”领班宣称。然后她看到海尔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本来在看报纸。
她走上前去,再度迎上他那具有透视力的目光,她开始后悔没戴一项娴雅的女帽。
她弯膝行礼,他回敬如仪。
“太令人意外了,”他说:“虽然我猜想你可能会希望跟我见个面。”
“这是必然的,不是吗?”罗琳达问。
“请坐。”
他拉了张椅子,她很优雅地坐下,事实上,她感到她的身体硬梆梆的。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他也坐了下来,“也许我是多此问吧?”
“我是来请教你是否真打算提出这种可笑的条件?”
“我并不认为八万磅是可笑的。”德斯坦·海尔回答。
“我指的不是你要买房子的事实,”罗琳达说:“而是你附带的条件。”
“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愤慨。”他嘴角的笑容激怒了她。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知道我会拒绝你?”
“如果那是你父亲的答案,罗琳达小姐,”德斯坦·海尔说:“我们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了。”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然后他站了起来。
罗琳达瞪大眼睛望着他。
她从未碰过,甚至想都没想过,居然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她。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她犹豫了一下。
“我跟你父亲提条件时就说清楚了,”德斯坦·海尔回答,“不是全部接受,就是全部取消。”
“但你为什么想娶我呢?”罗琳达问。
“这房子和土地如果没有康波恩族人住在里头,实在令人惋惜。你我都知道,五百多年来,它们都是属于康波恩家族的。”
“这就是你想要娶我的真正理由?”
“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他回答,“康威尔的历史对我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罗琳达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怅然若失。
从来就没有人以这种毫不妥协的淡然态度向她求婚。
“我想建议你的,”过了会儿她说:“是你可以用较少的钱买下这房子和土地,而不包括我在里面。”
“我并不打算跟你讨论这件事,”德斯坦·海尔说:“就象我告诉你父亲的,我只跟男人谈交易。”
“但是这笔交易跟我切身相关,我得表明我的立场。”
“很好,罗琳达小姐。我想你听得懂最普通的英文。我的建议有效期会延续到明天早上,过了明早,这个建议就自动取消。”
“我要求你接受折衷方案。”
“我拒绝。如果你对这件事没有其它的意见,我想送客了。”
他显然希望她站起来,但是罗琳达纹风不动。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她感到自己站在一堵无法攀登的墙前,束手无策。可是她还不准备承认失败。
她脑中迅速转过无数念头,想找个方法劝他改变主意,接受她的建议。
她感到他正在端详她,她再一次发觉他嘴角那丝讥嘲的笑意,令她不可思议地想到--虽然并不一定如此--他鄙视她。
她觉得或许他希望见到她的苦苦哀求。但是,她骄傲地告诉自己,她绝不低头!
他把她逼到死角,而她一时想不出解围的办法。无论如何,她抱定决心绝不屈辱自己。他要以她能想到的每一个方法,来挫挫他的锐气。
“你想过这种荒唐建议会有什么结果?”她问。
“我是个生意人,”德斯坦·海尔回答,“我会从每一个可能的角度来看每一笔交易。”
罗琳达痛恨“交易”这个字眼--她居然是这笔交易的一部分。
她毫不畏缩地迎上他的双眼:“你当然不会娶一个并不喜欢你的人为妻。让我说得更清楚些,我认为你的建议是个侮辱,而且我十分担忧将来的结果。”
“你十分坦白。”德斯坦·海尔说。
“你难道没有别的意见?”罗琳达问,“你不认识我,因此你并不明白我痛恨跟任何男人结婚。我讨厌男人!过去两年来有数不清的人跟我求婚。我压要儿就没考虑过接受任何一个人。”
“这么说事情就更简单了。”他说:“如果你有意中人,我们之间可就难堪了。”
“没有什么比嫁一个我毫不了解的男人更难堪的事。”罗琳达吼着。
“哦!这么说,你还是要嫁我罗?”他回答。
她怒不可遏地站起来。
“你真的要演出这场闹剧?”她问,“因为我是康波恩族人而娶我?……”
她停了一下,说:“这就是原因?赚了一大笔钱,想讨个贵族老婆?让我告诉你,海尔先生,有许许多多的女人愿意接受你和你的财富,她们高兴都来不及呢,你为什么不挑一个?”
“因为她们可没有一块领地跟我的土地相连;而这两块地加起来,才是我所需要的。”德斯坦·海尔回答。
他说话的那种神情直叫罗琳达想对着他嘶吼,甚至想给他一拳。
世上居然有这么令人无法忍受的自以为是、自我陶醉的家伙,而且还这么自以为了不得--他到底凭什么?
“你可以买下这块地,”她说,“但你为什么不将眼光稍稍放远一点?你当然不会满意娶一个落魄伯爵的女儿?我保证你一定能找到一个大公的女儿,而整个社会都会敞开大门欢迎你。”
“没错,这是个好主意。”德斯坦·海尔说:“但我选择了你。”
他可真得意,就像一个回教国王施惠于侍妾般,罗琳达愈想愈气。
她面对着他,两只绿眼几乎喷出火来,她那白色披肩覆盖下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你的答案是成,还是不成?”德斯坦·海尔平静地问。
罗琳达真想给他两巴掌,撕掉她父亲的同意书,请他下地狱去。
然后她想起他们仅剩的那么点钱,而且要她父亲守着破烂的老屋,面对穷困和孤寂,他真的会照他威胁的话去做,提早结束他的生命。
她痛恨站在面前这个男人拥有她所没有的权势。罗琳达从外衣口袋缓缓拿出父亲写的信。
有一度她想她正在签署自己的死亡证明书,或是同意自己进入一个无处可逃的监狱,忍受着非人的苦刑。
然后,她带着毫不自觉的骄傲神色,把同意书平举胸前。
“这是我父亲的同意书。”她鄙夷地说:“可别搞错了,我痛恨这笔交易,结婚只令我感到恶心。”
德斯坦·海尔从她手中收下同意书,面带讽刺地鞠了个躬,他说:“你的决定十分明智,但你实在也别无选择。”
罗琳达不愿再说话,笔直走到门口,等候他开门。
她一声不响走在前头,仆人们仍列队站在大厅里,她没有回头道别,径自走出大门,步下台阶;她的马等着她。
她现在只希望德斯坦·海尔会惊诧她来访的态度。
一名仆人扶她上马,她双脚一夹,猛地冲了出去,马蹄扬起一阵砂尘。
她始终没有回头,可是她确实很不舒服地感到德斯坦·海尔正在注视着她--他嘴角那抹嘲弄之意似乎愈发鲜明!
第四章
罗琳达站在窗前,望着花园发愣。
灿烂的艳阳照耀着大地,园里百花怒放,争奇斗艳,间杂着紫杉树篱与灌木丛的绿意,构成一幅醉人美景。
今晨她醒来时,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如遭雷殛般,她想起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昨晚她一直到深夜都无法入眠,她甚至盼望着奇迹的出现,拯救她脱离厄运的魔掌--只愿明天永远不要来临。
现在,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她父亲就要带她到那所灰色的小教堂--她是在那里受洗的--嫁给一个她痛恨的男人。
自从那天她跑去古堡拔德斯坦·海尔后,就没再跟他碰过头,可是一切状况都在他严密的掌握之下。
这段时间,他离开了古堡,去向不明,但是婚礼的安排,却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的代理人随时通知她各项准备工作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