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蝉打开抽油烟机,顺利的将婆婆的声音隔绝在厨房外。
在五点五十九分,她有惊无险的将四菜一汤端上桌,盛好白饭,恭敬的走到客厅请婆婆移动尊驾。
“妈,晚饭煮好了,您可以来吃了。”
牛妈乖板着脸瘦小的身躯隐含强烈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她走到餐桌,一见菜色,勃然大怒的拍桌斥道:“你把我当尼姑是不是?没鱼没肉,一桌子青菜,你存心害我营养不良?”
“我……。”因为青菜快熟,十分钟的时间要做出规定的四菜一汤已经很勉强了。纪羽蝉咬住下唇,把辩驳吞进肚子里。
“你哑巴啊?以为不吭气我就会放过你?”牛妈乖咄咄逼人,微凸的大眼仿如夜叉母。
“妈?您又生气了。”适时下班归来的姜明勋看到母亲发怒的背影,快步走到她身旁安抚道。
他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的河东狮吼,别瞧她瘦瘦小小,丹田可是有力得很。
将目光调向另一边靠在墙角低着头的妻子,他语气温和的问:“羽蝉,发生什么事了?”
“看你娶得那什么好媳妇儿!一出去玩就忘了时间,把你老妈一个人丢在家里,七晚八晚才回来说要煮饭,稍微念她两句就不情不愿。煮了这些东西,怎么吃?要真那么不情愿就别煮呀,我啊,饿个一餐,死不了的!”牛妈乖抢先告状。
“我只是跟深怡聊天聊得忘了时间,但我还是赶回来煮晚餐了呀,妈……妈她——”
“我怎样?”牛妈乖瞪着纪羽蝉,看她有没有胆量多说一个字。
“妈。”姜明勋拍拍母亲的肩,讨好道:“偶尔多吃一点青菜也不坏呀,蔬菜里面有很多叶绿素和纤维素,对身体有好无坏。妈,别气了,来,咱们一块吃。羽蝉,你把饭盛一盛,也坐下来吃。”
纪羽蝉狠命咬住下唇,双手交叉紧握,心中备亘委屈,替他们摆好碗筷,她轻轻说了句:“我不饿,你们慢用。”
语毕即冲进房里,大力关上门。
“你瞧瞧!她那是什么态度?”牛妈乖指着合上的房门怒斥。
“妈。”姜明勋把母亲按回座位。“你先吃,我去说说她。”
只有这种说法能让母亲暂时息怒,从纪羽蝉嫁给他起,每回婆媳间一有争吵,只有他表明站在母亲这边的立场,才能平息战火。
走进房间,姜明勋坐在床沿看着缩在棉被里的妻子,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闹成这样呢?忙完公事,回家你们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丝被霍地被甩开,露出纪羽蝉不平的表情,反驳道:“你说我在闹?究竟无理取闹的人是谁?我纪羽蝉可是嫁给你,而非卖到你们家当女佣耶!你若真要找个洗衣、煮饭、打扫兼你妈的出气筒,恕我胜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羽蝉!我可以原谅你因忿怒而口不择言,但请你适可而止。”姜明勋沉声警告。
“原谅?!哈,你当你是谁?告诉你,我受够了——”纪羽蝉气得丧失理智,开始将手边所有拿得动的东西往四处摔去。
顿时,物品撞击声、玻璃破碎声此起彼落,整个房间仿佛陷入二次大战般。
“住手!羽蝉,住手!”姜明勋试着阻止她。
被箝制住双手的纪羽蝉拼命挣扎,这时的她就像一只发了狂的母狮子终于伸出利爪,方圆几里内的人或物皆难幸免。
“啪——”
一个巴掌落在纪羽蝉的粉颊,她怔了一秒,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你动手打我?!”
“羽蝉,我很抱歉,我……你失控了,我只好——”姜明勋高举双手,试图解释。
纪羽蝉闭上眼深呼吸几次。的确,她失控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但四年的婚姻生活所积压在她心底的压力已达饱和,而婆婆今晚的刁难成为导火线,引爆了她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情绪。
但,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她自认尽力做好所有分内的事,为什么婆婆不能对她好一点?至少,别把她当眼中钉似的想尽办法要除掉她。
婆婆的排斥令她筋疲力尽,丈夫的懦弱则使她心力交瘁。此刻,倘若他表现出一点信任和关怀,她说不定会咬紧牙根、无怨无悔的继续忍耐下去;偏偏——他不但指责她,还动手打了她,她真的受够了!
“明勋,你已经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了。”纪羽蝉直直盯着丈夫,语气异常冷漠。“在我和你母亲之间,你必须选择一个。”
“羽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姜明勋走近她。
“我当然知道。如果你妈没地方去,这房子可以留给她,我们再令外买一间。”
“不行!”姜明勋想都没想便开口拒绝。“你现在是要我做个遗弃自己母亲的不孝子,我不能答应。”
“是吗?”纪羽蝉苦涩的扯了下嘴角,从衣橱上方拿下一只旅行用皮箱,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嘛?”
“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要离家出走?别闹了。”姜明勋抢走她的箱子不让她整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很早就死了,我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培育成人,现在她老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我怎能丢下她孤伶伶一个人?”
“那你就去当你妈的好儿子啊!我又没阻止你。”她又把皮箱给抢了过来。
“羽蝉!”姜明勋耐住性子。“你根本不了解只有母子两人相依为命那种交缠难解的深厚情感,你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闹成这样,还荒唐的要我在母亲与妻子之间做选择,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是你——算了,别再说了。”纪羽蝉惨淡一笑,关上皮箱。
他根本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体会一下她的感受,他急于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间接将他的责任转变成压力搁在她肩上,她承受的比他多,多到几乎喘不过气,但他却没有表现过一丝丝怜惜或体谅,把她所做的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他对她又何尝公平?她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而非一项工具哪!
究竟不公平的人是谁?
“羽蝉,你不在乎你这一走,将付出什么代价吗?”姜明勋见她如此坚决,也慌了。
纪羽蝉没有回答,提着皮箱,挺直脊背走出房间,经过客厅时,她转头恨恨地看了婆婆一眼,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
“羽蝉!”姜明勋追了出来,但还没出门口就被母亲叫住。
“别追了,快过来吃饭。”牛妈乖对儿子招招手。
“妈,羽蝉她——”
“别理她,要走让她走。”牛妈乖巴不得她永远别回来。
“妈,她是您的媳妇、我的妻子,我爱她呀,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妻子激烈的举动吓坏了他,他真怕她就此一去不回。
“别担心,她过两天就会主动回家的。女人的心还是只有女人懂,你说是不是?”
望着儿子顺从的举动,牛妈乖得意不已。
方才她在门外听他们房里的谈话,那女人居然怂恿明勋离开她,幸好她的好儿子一点都不为所动。哼,想跟她斗?门都没有!
明勋是她的儿子,永远都是!
柔软的床上,由窗外隐约透进一丝明亮柔和的月光,若隐若现两具交缠的裸体正狂野的律动着。
突然,一阵尖锐响亮的门铃声响起,当他俩并没因此中止,直到旋律达到了最高潮,他俩才由喉咙逸出最深处的呐喊,继而瘫了身子。
“深怡,你的客人已经在门口等了五分钟之久,你不去看看还在不在?”倪刚用五指爬梳臂弯里小女人散乱的秀发。
“唔,这么晚会是谁?人家不想离开你的体温!”梁深怡娇嗔得很。
原本已沉默了好一会的门铃声似不死心的再度响起,梁深怡叹口气,穿上睡衣,百般不情愿的走出房间。
一打开门,望着来人,梁深怡难掩意外——
“羽蝉,怎么是你?”
打从纪羽蝉婚后,她们几乎没有机会选择夜晚聚会,通通电话算是很奢侈了,而她怎可能这种时候出现在她家门口?出了什么大事情了吗?
“我打扰你了吗?”纪羽蝉望着衣着凌乱的好友。
“不,没有。来,快请进。”梁深怡把她拉进客厅,但不解的盯着她的大皮箱。
纪羽蝉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眼眶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我们闹翻了。方便借住你家几天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去找旅馆。”
“什么见外话?以前你爸妈在台湾时待我像女儿一样好,我家其实不就是你的家?”
纪羽蝉的父母于七年前移民加拿大,但那时纪羽蝉因为正与姜明勋陷入热恋,所以拒绝一同出国,独自留在台湾,两老见她如此坚决,只好忍痛留下独生女,并托女儿唯一最要好的闺中密友梁深怡彼此照料。
“谢谢。”纪羽蝉接过她冲泡好的热咖啡。
“对了,你等我一下。”梁深怡拍拍她的肩,返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