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经历是循序渐进的,当然不可能一帆风顺,生命中总会要插些大大小小的意外或错误,差别在于当事人的反应,先知先觉或许避得掉,后知后觉便得承担后果。
她不幸为后者,总得遇上了,才会开始思考解决之道,或者木然的置之不理。好比她的婚姻明明不乐观,她却固执的视而不见,以为这样便能平静的继续过下去。
她真的是个不怎么喜欢刺激的女人,她承受不了生命中的大风大浪。
除了那个例外。
她现在怕的,就是随着他的出现而即将可能引发的种种波涛,那个她从未计算在自己人生中的意外。
她贪图安逸,她不想费神制造任何乐趣,也无意引发任何意外,她只要平静的过日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会插手你跟司徒紫魈的事,但我会静观你们之间的发展,而且……恩,乐观其成。”对于好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梁深怡从不强人所难,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最后,这两个人铁定是一对的。
纪羽蝉白了她一眼,其实内心忐忑得紧,深怕自己会不经意泄露出真正心思。
“我该上超级市场买菜好回家做晚餐了。”
“好吧,有空再联络。”梁深怡送她出办公室。
不论如何,姜明勋和司徒紫魈比较起来,她还是偏好后者为纪羽蝉的理想丈夫人选,直觉省略,光是将条件一一列举出来,姓姜的恐怕只有到角落立正站好的份。
虽保证不插手了,但她对司徒紫魈很有信心,直觉这种东西还真是给它有够奇怪。
但见两人情深之日不远了。嘿嘿嘿……
从生鲜超市提了两袋食品和食物,回家途中,纪羽蝉显得意兴阑珊。
一成不变的生活又在重复,自加拿大返台后,她也找过几次工作,但现今人才愈来愈多,她的大学学历根本算不了什么,人家求的是经验与专业,而她一毕业便结了婚,又没啥打工经验,想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找工作,简直难如登天。
于是,她只能姑且打消这念头,继续在家当主妇。
唉,偏偏她能了解自己这一点,凡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纵使有百分百决心,动手做之后却只剩三分之一的毅力和耐心。难成大事者,指的应该就是她这种人。
到了家门口,纪羽蝉将东西暂放在地上,掏出钥匙开门。一进玄关,她登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手中的东西掉落了也不自知——
眼前的景象俨然成了一片花海,她的客厅被红玫瑰和紫玫瑰整个淹没,电视、沙发、柜子、地板……所有家具都被娇嫩欲滴的花儿掩盖住,只剩下一条小小的通道,此外无其它可立足之地。
纪羽蝉从未见此盛况,一张嘴不自觉的微张,搞不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情形。
勉强往屋内移动,纪羽蝉在一束开得最美艳的紫玫瑰中发现一张卡片,她抽出它,打开来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
卡片中是一行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迹,写道:
愿纯洁美丽的花儿能够把你的心带来给我。
有些自负的语气。
满室的花的确带给她震撼和感动,但倘若他以为这样就能收买她的心,那他就错了,她绝对不会因此而动心的。
“绝对!”似乎怕意志不够坚定般,纪羽蝉发出声音再度提醒自己。
这时,纪羽蝉听见婆婆开房门的声响,她心中暗叫糟糕,但这一片花海又无处可藏——
该死!他是如何得知她家住址的?玩这种花样,这下,又让她作何解释?
既然无处可躲,纪羽蝉便装着若无其事的看着婆婆走到客厅。
但出乎意料,婆婆竟是一副笑眯眯的开心状,对她热切的招呼:“回来啦?”
“恩。”纪羽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应和了句。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心,不过,我的生日好像还有一个星期才到耶。”牛妈乖笑得合不拢嘴,手把玩着一多红玫瑰。“都七老八十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收到这么多花。”
纪羽蝉知道婆婆误会了,但如此一来,将错就错,反倒解了她的围,而且她发现婆婆的眼神散发出一种少女的羞赧——噗,好好笑,简直是大发现哪!
还来不及解释什么,电话突然响起,纪羽蝉心头一惊,差点叫出声,见婆婆伸出了手,她忙阻止,声音不自觉尖锐了起来:“妈,我来接!”
牛妈乖吓了一跳,但并没像以往出声斥骂,只停止不动,让媳妇去接电话。
纪羽蝉手抖得厉害,很怕她的出轨事件曝光,而那司徒紫魈就像颗不定时炸弹,仿佛随时都可以以各种方式炸开她的秘密,好比这些该死的花、好比危机潜藏的电话声,好比……噢!该死的他!
但电话那头并非是令她心惊肉跳的男人,而是她的丈夫,因此,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好难得你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回来。”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姜明勋的口吻很兴奋。
闻言,纪羽蝉的脸垮了下来——
要嘛,他就一个“你”字,至少让她感觉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重要些,但他总习惯用“你们”,如此,她和婆婆的地位永远平等,就像一个等边三角形,不论怎么转,三个点与线一直是相对的;倘若是再论辈份,她摆明着便又输了,她讨厌这样。
唉,他们的三角关系究竟何时能解?
“什么好消息?”她兴致缺缺。
“我升上课长了。”
“是吗?恭喜了。”家计不是她在管,他升迁与否对她而言其实没太大差别。
“晚上我回家吃饭,记得煮丰盛一点喔!”从他得意的语调不难想象他此刻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会的。”纪羽蝉说,然后挂上电话。
“什么事?”牛妈乖问。
纪羽蝉笑了笑。
“明勋说他升上课长了。”
“真的?那可就太好了,我早知道明勋有出息!”牛妈乖得意洋洋的口吻与姜明勋如出一辙。
不愧是母子哪!
纪羽蝉将一部分的花分别移到房间和起居室,空出了餐桌、电视和沙发。
饭前看电视是婆婆的习惯。
整理完毕,纪羽蝉这才想起不知何时掉了的东西,将它们提进厨房,她开始动手准备晚餐。
姜明勋下班回家时,也被客厅的盛况吓了一跳,但接着却任笑意爬上了眼角,诧异又感动的说:“不过是升上课长,没必要这么为我庆祝呀!这些花不便宜吧?”
纪羽蝉哑口无言,只能很尴尬的笑着。
总不能告诉他们这些花并非她出钱买回来为谁祝贺,而是一个跟她有过一夜情的男人送的吧?
牛妈乖笑吟吟的悄悄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没关系,就让他以为那些是他的贺礼。”
“是……”纪羽蝉点点头,对这对母子的自以为是有些没辙,但也庆幸自己莫名的度过了一个难关。
“我买了瓶红酒喔,妈妈也一起喝一点吧!”姜明勋从提袋里拿出一瓶法国产的红葡萄酒。
“好呀。”牛妈乖爽快的答应。
纪羽蝉帮三人盛了饭,姜明勋拿酒杯、开红酒,餐桌上摆的是平常的菜色,但这顿饭却是有始以来吃得最和乐融融的一次。
姜明勋尤其为此感到欣慰。
吃着、聊着,牛妈乖突然说道:“隔壁王太太她媳妇前天产下一对龙凤胎,听说早产一个月,不过两个孩子都很健康,你们就没瞧见她那四处炫耀时的神情有多得意!所以啊,你们也多加点油嘛!结婚那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每当人家问起,害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妈,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这种无聊的话题,会消化不良的。”姜明勋不耐的说,接着连扒了好几口的饭。
“什么无聊!”牛妈乖怒斥。“咱们姜家这一代就你这么个独子,你身负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要是没见你生出下一代,我该拿什么脸去见你爸爸和姜家的列祖列宗呢?”
“传宗接代并非每个人生命中最大的意义,否则像大陆实行一胎制,家家只能生一个、家家都想生男孩好传宗接代,倘若不幸生了个女娃不就杀了再接再厉?那几十年后,世界上起码会有半数的男人娶不到老婆,多可悲?多可怕?”姜明勋解释了个长篇大论,胃口却跟着跑了一半。
“我没有要求你们一定要生个男的,但至少别都不生呀!一个家若没孩子的哭声、笑闹声,就不能算是一个家,所以你们给我加油点!”牛妈乖把视线瞟向了纪羽蝉,暗示得很明白。“别怕身材会走样,生孩子是女人神圣的天职,没生过的女人只能算白活了。”
纪羽蝉无辜的垂下了脸。
“妈,你不要说了好不好?”姜明勋有些恼羞成怒。
牛妈乖当儿子是护着他妻子,因此不悦的沉着脸,凄惨而冷冷的说:“我真可怜,想我都一把年纪了,再没孙子抱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永远抱不到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