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门”澳洲分部由司徒家二公子司徒橙魃所掌理是众所皆知的,其规模之大,为雪梨之首,尚未有人能望其项背。理所当然的,仰颈一望,城内最高、最大的那幢巍巍大楼即是“彩门”所有。以它为中心,在四周地皮因而被炒热后,它俨然成为一处最热闹、人口最为密集的商业区。
拨开百叶窗,一条颀长的影子即映在地面上,影子的主人正凝望着窗外,身周因袅袅的烟圈围绕,使得背影瞧上去有些迷蒙。
“喂!这么有闲情逸致,发起呆来了呀?”有人出声惊扰了他。
他没回头,反唇道:
“你不知道进人家办公室前应该先敲门吗?”
邵钦儒撇撇嘴,移到他身旁。
“那种礼数不适合用在我这种身兼数职、分秒必争的人身上,你说是不?”
司徒橙魃瞟了十多年的死党兼最最得力的工作伙伴一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关于你指的‘身兼数职’一词,我倒愚昧地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你扪着良心自问,偷我内裤穿那档子丢人现眼的事就别提了,比如此刻,当我为这宗文案伤透脑筋、焦头烂额时,你却在这抽烟赏风景,太不够意思了吧?老大也不是这种当法。”邵钦儒不客气地抱怨。
司徒橙魃啼笑皆非。
“这跟所谓‘身兼数职’有何干系?还有,我最后一次声明,我从没偷过你内裤。”
“你已经声明一○一次啦!可我偏不信。莫名其妙跟人家买了同一款花样的内裤,又故意偷穿错我的,谁知你心底打的什么不入流的王意?虽然咱们几乎是同穿一件裤裆十多年的好哥儿们,你也不能这样呀!同学、死党、室友、下属、工作伙伴,这么多个名词,不论心理上或身体上都够我忙的了,这不是‘身兼数职’不然是什么?”他还振振有辞。
“鬼扯!”司徒橙魃啐了句,转踱回办公桌。“有什么问题?”
拉回正事,邵钦儒即刻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
“这个。”他呈上一叠资料。“这家叫‘威康’的似乎存心与咱们较劲,互别苗头。”
“哦?。”司徒橙魃挑眉,翻阅眼下的资料。“初生之犊不畏虎,才成立一年的新公司就敢公然向咱们挑战,有看头。但还不至于威胁到咱们吧?。”
“才怪!对方可是来势汹汹,摆明了针对咱们,日前他才抢走了咱们一位老客户。”
司徒橙魃眉头一拧,言简意赅地直捣问题核心:
“他们优势在哪?”
“这‘威康’虽是新公司,但它背后可有本地三大集团联合撑腰,最主要的是政府给予他们‘保护政策’。”
“保护政策?!笑死人了,他们实在应该去瞧瞧咱们国家那些受政府保护了几十年的企业,如今是怎么样蹩脚的情况。再说当今社会有竞争才会有进步,这道理都不懂,嗟!”司徒橙魃完全嗤之以鼻。
“咱们国内哪能跟人家比?人家有一整套完整的计划和应变措施,并非一味地保护而已。”
“是吗?”司徒橙魃又拧起眉。“冲着咱们来呀?是不是咱们税缴少了?”
“没那回事。”
“那是嫌咱们赚得太多?”
“开啥玩笑,咱们投资这么大一笔资金在这儿,等于是在帮他们建设哪!”
“说的也是。”司徒橙魃赞同地直点头。“好歹来者是客,给咱们方便等于给他们自己方便,这都不明白!”
“没法子,人家民族向心力特强,咱们怎么说都只是外人。”
“是,说到底不就是要争口气嘛!”司徒橙魃打鼻子哼出口气。这挑战,他接了!
“怎么个应对法?”
“先以守为主。既了解他们的特性,那么守住老客户,避免再被吸走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反击则得视情况而定。”
“那已被抢走的那家怎么办?是否有争取回来的必要?”
“不,那家就算了,将重心置于手头边的。”
“哦。”
司徒橙魃忖度了会,沉吟道:
“其实仔细想想,挺没道理的。”
“什么没道理?”
“你说的论调呀!”司徒橙魃瞅他一眼。“未来世界可是个地球村哟,还分什么你、我?况且据我了解,这座城市很早以前就是个大染缸,中、英、法、美、俄等皆有人定居于此,咱们来这发展少说也有五年了,合该算是其中一份子,怎可自称外人呢?”
“那是咱们树大招风?”
“这也没道理。”司徒橙魃轻轻晃脑。“咱们‘彩门’虽已声名远播、享誉国际、地位屹立不摇,暂无堪虑;但咱们仍是战战兢兢,脚踏实地,今日的成就是心血有所结果,这是咱们应得的,何来‘树大招风’一说?”
“唉,总而言之,就是有人瞧咱们不顺眼,硬要与咱们耗上一耗、较量强弱。你呀,就别再挑剔我的中文了行不行?”
“有挑剔你才会改进啊!又不是从小喝洋水长大的,怎么老是搭错成语?太对不起咱们伟大的中文了。”司徒橙魃存心挪揄。
“是、是,你就这么爱臭我!唉,谁叫我同你是死党呢?”
司徒橙魃睨着他,笑道:
“好啦!你快忙你的去,别净打屁摸鱼。”
“噢,天大的冤枉!我何来打屁摸鱼来着?现在我可是在报告正事哪!”邵钦儒瞪着眼喊冤。
“全怪你打扰我发呆!去去,我还要想点事。”司徒橙魃赶起人来了。
“关于赤○大哥?”邵钦儒与司徒橙魃同年,自然一样称司徒赤○为大哥。
“没错。”
邵钦儒点点头,不再抬杠,退了出去。
拖着两只快不听使唤的腿缓缓地踱出“琼斯百货”,丁雅珞迅速坐进一家露天咖啡馆歇歇。
眨眼之间来雪梨都好些天了,母亲和雷叔有事到美国去,今晚才回来,家中空荡荡的,于是她才出来逛逛——当然还得带着地图,不然迷路的话可臭大了。
惬意地注视着街上行人,她发现这个城市的生活步调挺慢的,和台北简直不能比。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吧,南半球的夏季无法使人像在北半球那般活蹦乱跳。
看着看着,她不禁又回忆起昨夜梦境……
梦中出现了他们一家四口以前和乐的情景,那年她十岁,秡妮九岁,他们全家于圣诞节前夕赶赴美国度假,感受一下货真价实的耶诞节。在狄斯耐乐园,她与秡妮同时爱上米奇和米妮,她们还向爸妈要了许多布偶和精巧的装饰品,那时爸妈脸上的笑容都好温柔……
醒来后她发觉自己颊边有串泪痕,不由失笑。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她天天望见桌上那幅相片导致的。
唉,秡妮现在好吗?
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那烂摊子谁来收?
想拨通电话回去,又怕被老爸逮个正着……或者将秡妮接来一块儿生活?可是她也不能真的铁石心肠地抛下老爸一个人在台北呀!虽然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他还是她们老爸。
再等等吧!至少待她在这儿稳定了再说。
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起来,丁雅珞忙不迭以手捂住,恍然记起自己的胃从早到现在尚未装进任何东西,又一杯咖啡下肚刺激,它当然要抗议。
噢,先找间馆子吃东西吧,否则一旦闹起胃痛,可不是好玩的事。
第二章
找了一家中华餐馆,丁雅珞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盘炒饭,边打量室内装潢边吃起来。
这家名唤“老地方”的中华料理店,装潢得古色古香,柱子、置菜台、桌椅全以原木制成;里头的客人不少,但仍以东方人居多,黑头发、黄皮肤,约占三分之二的比例,想必是一种亲切感招揽来这些人,因为她也是其中一个。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外国人,老实说她也分不出谁是哪一国的,看起来似乎都长得一样,又似乎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但总之她猜他们要不是为了尝鲜,就是深受中华美食吸引。
日正当中,外头的艳阳烈得炙人,热腾腾的饭和凉凉的冷气虽成对比,但却是至高的享受。
上班族纷纷涌进后,餐厅里的气氛更热闹了,座无虚席。丁雅珞瞧瞧四周,顿觉自己占用这么个好位置好像太奢侈了,于是她加快吃饭速度。
蓦地,她察觉有道视线自她右后方笔直射来,她本能地转头,与那道视线对上,不甘示弱地对视半晌,最后丢给那人一记大白眼,接着转回来继续解决炒饭。
有趣!
他咧着嘴打心底笑起。
既然她看到他了,那何不光明正大地上前交个朋友呢?心意一决,他端着餐盘起身走向她——
“小姐,可以跟你同桌吗?”
丁雅珞瞟他一眼,没回答。
他见说中文得不到佳人回应,便以英语再问了相同的问题一次。
丁雅珞溜溜眼珠,漾起一抹狡黠的笑,张口咬字不清地说:
“你讲啥我听呒啦!”
他蹙蹙眉,思索这是哪国的方言,不经意发现她那狡黠笑意,他恍悟自已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