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薛老师邀请我们两家人去她老家经营的农场度周末。老爸当时没有答应。所以,我的臭脸几乎是整天摆着,不但,老爸受不了,连巷子里的流浪狗、流浪猫都纷纷走避,似乎只要让我看一眼,身上便会着火。于是,在一番讨论后之下,老爸接受了薛老师诚恳的邀请,在一个连续假期的日子里,我们冉家、夏家一行人,来到了薛老师老家经营的一处度假家场休场。“我可警告你,对象别搞错喔!”苏阿煞是郑重地对我说。
“宣叔叔,救命哪,你女朋友好凶啊?”我边闪边叫地跑向那片全是芒果的树林。“夏慕槿,你再叫,我非把你的秘密抖给冉从皓知道。”苏阿姨的“恐吓”,让我吓了一跳。“秘密?我有什么秘密?”我就不相信苏阿姨有通天的本领,连我和薛老师的“密谋”都知道。”“少来了。这还跟你的薛老师有关呢!”
我看着苏阿姨,心里七上八下。
“小槿,别装蒜了,谁不知道这次来度假全是你安排的嘛。”
“这算什么秘密。”我突然有些好笑起来。
“可是,你想将薛浅晴神不知鬼不觉地介绍给冉从皓就是秘密,放心,我是守口如瓶。冉从皓那驴脾气拗起来一走掉,那不岂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我一下楞在了当场。
皓叔叔决定去加拿大的父母身边,进入家族里的企业。
今晚,是我们为他举办的送别宴会。
我站在花园中,黑慕下的厚重沉静,那规律的蛙鸣声更像是大地心跳的频率,还掺杂些轻碎缓慢的脚步声——是皓叔叔吗,我听见了自己的内心的渴望,我不敢回头证明,怕是万一回首。“夏小姐,有荣幸请你跳双舞吗?”从背后乒乓吓我一跳的,是扔了酒瓶的皓叔叔。直到音乐换上了呢喃的“昨日重现”,我才尴尬地发现,不知何时,我们的手早已紧紧相握在一起,而他那热热的掌心,似乎透露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而我们就在这动人心弦的音乐中相互凝望。
突然间,埋于心底的一个问题如野马脱缰而出:“有没有人可以替代季珊姑姑在你心里的一切位置?”“没有,世上绝无仅有。”斩钉截铁的回答,顿时教我的心阵阵抽痛。
“你怎么可以如此肯定,你怎么可以……”我的反应是有些激动、有些无力。而他的神似乎有些讶异,他凝望着我的眼眸正发出探索的讯息,一个警觉,我别开脸了,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月。
“岚屏,替我多照小槿。”
“大哥,祝福你们夫妻。”
尘沙扬起一辆黑色的富豪载着我的他也离去。这时我的,才想起,忘了与他道别离。一步、二步,我忐忑不安,三步、四步,我仍在犹豫,终于,我愈跑愈急,在谢了一地杜鹃花的路上,我抛开所有持,朝着那辆轿车呐喊而去——“皓叔叔我等你,你的小槿永远会在这里等你。”
就在车子转人大道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玻璃窗内皓叔叔的脸有了似曾相识的神情。那是季珊姑姑在时,才有的温柔缱绻。这可是他来不及出口的心意?而我,笑了。泪中带着的初夏季节。
第四章
这一年以来,云淡风轻,成了我的步调心境。
清晨醒来,我喜欢打着赤脚,拖着一身白色宽松的睡衣,再披散着过肩的长发,弹奏着萧邦或莫札特的乐曲,然后在早餐中阅读着一遍皓叔叔寄来的信,独有蓬勃的朝气。这样的日复一日,从未改变;这样的我,也不觉得疲惫,因为在这段等待的岁月里,我正欢愉地蓄着蜕变后的妖艳。我觉得我离皓叔叔掩闭的心,更近了。
“小槿,今天有节目吗?”阿姨招呼着我,而眼中竟然有一闪而逝的寂寞。自从阿姨和宣叔叔结婚后,我和阿姨在形式上的距离是拉近了,但在心灵层面中,又似乎有了无法跨越的藩篱。在我的感觉里,阿姨并不如她外表呈现的开朗愉悦,反倒是用某种形态的笑闹,把自己藏到无人能及的地方。只是,才新婚一年多的她,会有多大的心事呢?或许这全是我穷极无聊的假想吧!“哦,下午我约了薛浅晴!”我大概有一年有时间没有看见她了。”
自从我考完联考后,她就功成身退地回加拿大相亲,不过,一年来也没见她嫁出去。我在浅晴姊的来信中,常让她描述的各种相亲尽而给笑翻过去。“她回台湾啦?”阿姨顺口问着。
“嗯!上个礼拜。只不过,她要拜访的人太多,所以这么久才论到我。”“薛浅晴住加拿大的哪里?”
“温哥华。”
“这么巧?!她不会刚好住在冉从皓的隔壁吧!”阿姨的想象力从结婚以后就突飞猛进。任何离谱的事,她都可以把它们扯成“理所当然”。“阿姨,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更何况,温哥华也不算小,不是街上走一走就会撞到的。”我翻个白眼,霎时觉得好笑。“呵!太阳底下没有啥新鲜事。”阿姨是倚才能卖老的表情。
“哎哟!宣叔叔一出国,你就胡思乱想起来。”
“我是好心替你想,要不是看你每天一枝黄玫瑰花的死心眼,我才懒得理你呢!”这一年多来,只有阿姨真正把我对皓叔叔的用心看在眼底只有她,会用心疼的口吻对我动之以理。她说:季珊——是朵曼陀维花,又美又有毒只要男人禁不住诱惑摘它,到死都赞叹它的美丽。而我的皓叔叔中毒最深,无可救药!但,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阿姨的话,我分不清是嘲讽抑或规劝。
“阿姨,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望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她,满足感动地说:“只是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半途而废一向不是我做事的原则。我想再给自己一个争取幸福的机会。”“机会!?”阿姨微拧着眉,说:“你所谓的机会,就是把自己变成夏季珊的影子,再等着冉皓的追求?”我看见了她眼中的不以为然。“我不在乎,只要能让皓叔叔再快乐,我什么都不乎。”在当时,这的确是我“伟大”的情操。有半晌,阿姨沉默不语,只是若所思地拨弄着前面的菜屑蓝子,而那神情,有我最不喜欢的两字“同情”。“阿姨我有事先走了。”告了辞的我,快快起了身,就朝门外走去。
“小槿,行不通的,那是自欺欺人的伎俩而已,行不通的。”
耳中传来是阿姨的唠叨。但,我用十六年筑成的铜墙铁壁,又是如此容易倒塌?我依旧甩着骄傲的长发,编织着我夏慕槿最瑰丽的梦想。
这天下午,我揣着我亲手织成的毛线衣,来到这间位于天母的咖啡座里。温馨自然的布置,与阵阵香郁的咖啡,仿佛写照着我此刻的心情。二十一岁的我,有更女性的温柔感触。“小槿,想不到才一年没见。你都不一样了。”薛浅晴惊讶又赞美的神情,给了我无比的信心。“真的吗?浅晴姊。你可不要哄我哟!”我故做“谦虚”地笑着。
“人家说,大一娇,大二俏,这话可是一点都假不了呵!”浅晴姊笑得如莲花开落。想不到已居三十岁的她,却看不见岁月经过的痕迹,她依然和我初见时的模样一般。“那你认为我的胜算有多少?”这,我是说得不太正经,但,欲是认真不已。“什么胜算!?”浅晴姊反倒是一头雾水。
我没有直接回答的疑惑,反倒拿出了这件深蓝色的毛衣摆在桌上,“我的胜算就全交到你手上!”我说。“你?!”浅晴姊张着她那对杏眼,提着问号。
“你替我把这件毛衣送去给冉从皓,好不好?”我再从皮包抽出一张地址,递给她。浅晴姊的反应比阿姨还要夸张,不但瞪大眼睛盯了我半晌,还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你不愿意?”我试探着她。
“不、不……”不知怎地,浅晴姊的表情有些怪异“我只是没料到你竟然还、还……”“还对他念念不忘,是吧!”干脆我替她说了。
“小槿,依你现在的条件,追你的人不算少吧!”真奇怪,浅晴姊的思考模式和阿姨的几乎一样。“嗯!是不少。那又怎样?”我耸耸肩。
“那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哦不,是一枝草。”
“浅晴姊,这你可把我给问倒了,不过,这答案——你留着回加拿大时,再去问冉从皓吧!”我向来对这位良师益友交付信任与感情,而这次,我连对冉从皓的心,也托给她带去。这件深蓝色的毛衣,每一针每一线我都加进了三个字——“我爱你”的声音低吟。虽然他听不见,但,只要他把我的爱穿在身上,在千里之遥的我。亦能感受到他的温暖的味道。而我,把自己缩成毛衣左胸上的一朵玫瑰花,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的胸膛,数着他感动的心中跳,一下、二下……直到天荒,直到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