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在戏耍他!
他回了她一记冷笑,便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这一夜,他失眠了,尽想着要如何讨回这笔帐。
这一夜,她也辗转难眠,想的却是他和尹紫萝亲密的模样,“讨厌——与我何干哪!”她喃喃自语。
翌日,是会议正式开始的第一天,而影兰所负责的秘书组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临时突变的状况。
“哪来这么多资料要装订哪!”翠玲哀嚎着。
“原以为秘书组可偷个懒,早知如此,我就答应小敏对调,现在接待组的人可是又轻松、又风光。”汶芳埋怨着。
“没办法,谁叫这些大老板都太认真,设想太周到了,竟然自备印了这么多。‘影兰安慰着。
一整天,几乎是埋首于纸张间,连饭都草草吞了两口,直到晚上会议结束后,大家才迫不及待地赶回宿舍躺下休息,而影兰也收拾着最后的文件夹。准备离去。
“碰——”门一声被打开了。
“兰儿——”汶芳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影兰只希望不要再有突发状况。
“完蛋了啦——刚才上头递给我一份文件,说是明天赶着要——”她几乎快哭出来了,“这里面都是歪七扭八的洋文,我连字都分辨不出,还要翻译。”
“洋文?!”影兰不解地回首。
“明天会有臭洋鬼子来参加呀!”
原来如此。
“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谁叫影兰是组长呢!再累,也得捱下去。
于是又坐回桌前,泡了杯茶,找到了放在角落的打字机,又专注地完成眼前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偌大的办事间只剩影兰仍在奋战着。
“呼——终于大功告成了。”
影兰虽有很好的语文底子,但在累了一天后,仍是有些吃力地翻译这份长篇大论,还得重新将原稿打字装订,这哪是这些年轻稚嫩的小女生做得来的,他们虽然有上过语文的课程,但毕竟那时代对洋人是充满着国仇家恨,根本避之惟恐不及,哪还会认认真真地学好洋文呢!
影兰啜了口茶,脱下鞋袜,把脚靠上椅垫,解开了绑了一天的麻花辫,靠着椅背稍作闭目养神。
这也很舒服,静得令她陶醉其中,否则一回宿舍,几个小女生聒噪得受不了,这样倒也好,有片刻安宁。
葛以淳推门而入,映内眼帘的便是这一幕。
眼前安详沉睡的她,竟令葛以淳连呼吸都特别小心,深怕惊扰了她那满足而甜美的容颜。
他这是干什么?!原本是打算来教训她一顿的,怎地想在却傻愣愣地钉在原地。
“啊——”她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地轻呼一声。
“抱歉——我——”他又结结巴巴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影兰自椅子上站起来。
“我来找你的,一位胖胖的小女孩告诉我,你在这儿”
“有事吗?”她的语气温柔,眼眸中闪着关心,“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不怕尹小姐担心?!”
正常的影兰,本来就是温柔似水,体贴温馨的模样。
“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他有些动容。
“我在赶文件——”
“是这份吗?”他一眼即瞄到桌上收叠整齐的资料,“你懂洋文?”他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不然,这一大叠从哪儿来的。”她回着。
“你不像十七岁的小女孩。”他突然如此说着。
他的话,触动了影兰的内心的一点,一种在陌生环境中被了解的感动顿时涌现。
“怎么说呢?”她拨拨耳后的头发,掩饰着情绪的起伏。
“你有过人的冷静,勇敢的毅力,你的眼神有成熟的智慧与神韵,这绝不是一个十七岁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所应有的。”他神情肃穆地看着她。
不知有多久,他们几乎是默默地相互凝视而不自觉。
“铃——”电话声打破他们的沉静。
“喂——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她对话筒说着。
放下话筒,她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说:“我要回宿舍了,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喔——”他如梦初醒,“我希望你每天会议结束后来找我,我要稍微看一下会议记录以及交代新资料。”
“啊?!”她满是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主办单位之一。”
原来如此。
“可是——尹小姐方便吗?”她又问着。
“关她什么事?”他随口一说,继而又看着影兰,“我不会上她哪儿,我的房间在六○六号房——暂时,至少在会议期间。”他补充说着。
“从明天开始吧!”他带上门前,再说一遍。
关了灯,锁了门,影兰心绪仍不平静。
“我绝对不会爱上他的!”她内心重复地念着。
是叮咛、是警告,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可笑。
会议的第四天,大家皆已逐渐熟悉所有流程,因此,整个工作气氛也较先前缓和轻松,而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来,趁新鲜吃吧!”影兰捧着大包小包,自门口处大步地走进来。
“哇——又有吃的罗!”
“咱们秘书组真是有口福。”
影兰总是以老大姐的方式来体恤她眼中的弟弟、妹妹,尤其特别注意饮食,因此,她常常自掏腰包买些糕饼、茶点以备他们随时取用。
而今天,是书严奉她之命,又采买了许多零食、茶叶等食品带来这里,慰劳他们前些日子的辛劳。
“兰儿——我可不可以拿些过去隔壁——”翠铃害羞地问着。
隔壁,是总务组的办事间,全是男孩子的天地。
“不可以——”影兰故意逗着翠铃,“叫他们全过来吧!”
“也——”这群小女生也太明显了,竟欢呼起来。
没一会儿,隔壁的一群人,便涌入了这间全是女孩的办事间。
傻不愣登的表情,还有觊觎的笑意,十几岁的男孩与女孩,总是容易感动、快乐及满足。
影兰羡慕地笑了起来。
“兰儿,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哪。”傅立航走到她的身旁,一手拿着桂花糕,一手捧着龙井茶香。
“错,咱们兰儿那需要收买人心?!光是她随便笑一下,便足够教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两眼发直、心花怒放了。”
“这我相信,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是停留在只可远观的情况。”一位总务组的男生回答着。
影兰的沉静与成熟大方,看在这群男孩的眼里,却是有高攀不起的自知与惭愧。
惟有傅立航例外。
“每次都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傅立航家境不是很好,但是却更让这位年轻人发奋图强,丝毫不损他的毅力与自信。
“没什么,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嘛!”影兰顺口说。
“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他眼中有份惊喜。
“当然,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啊!”影兰还特别强调“大家”这两个字。
正当大家聊得起劲时,有人门也不敲地创进来。
“总干事,快来呀!接待组的柳书屏被洋鬼子硬拖进房里。”报讯的女孩急得满头大汗。
这还得了!!
“混蛋——”傅立航青筋暴跳地冲了出去。
影兰也急忙地放下手上的茶杯,跟了出去。
待影兰找到那洋人的房间时,只见傅立航与那洋人扭打成一团,而书屏则瑟缩地站在一旁。
“住手——”一位满脸肥肉的中年男子大喝一声。
“许先生,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吗?”那洋人用英语怒骂着,并抚着脸颊上的瘀青。
“是他对我们的女生不礼貌——”傅立航想解释。
“这没你说话的份,小子,你立刻给我滚蛋,这几天的薪水算是对布朗先生的赔偿。“那中年人也是主办单位,竟不分青红皂白地任意作为。
“布朗先生请息怒,我已经要那小子滚蛋了。“他用生涩的英语奉承着。
“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好,拜托不要叫他走啊!”
一旁的柳书屏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向洋人请求。
“柳书屏,不要求他,本来就是他不对,走就走嘛。”傅立航有骨气地说着。
“哼!走着瞧,我不会善罢甘休的。”那洋人恶狠狠地瞪了傅立航一眼,径自往门外走去。
“布朗先生,布朗先生——”那中年人亦摇尾乞怜似地追了出去。
“都是我害你,傅大哥,我对不起你——”书屏哭得更伤心。
“我不怪你,别哭了,还好你没事,我只不过白做几天工罢了。”傅立航轻拍着柳书屏的背,安慰她说着。
“先别急,咱们回办事间商议一下。”影兰的一句话,顿时止了书屏的哭泣及众人不知所措的惊慌。
“这就是中国人的悲哀——”
“被那些洋鬼子欺负得还不够,连自己人都欺负自己人,我——”
咒骂之语夹杂着委屈的自尊心,这群学生便在言语一来一往中忘了傅立航的处境,直到有人着急地抗议着。
“好了,别再净说这些,大家想想办法帮傅大哥啊!”柳书屏插着嘴。
“有什么办法呢?谁会在乎咱们的话?人微言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