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笑得更得意了,影兰突如其来的这招,铁定又加了几分胜算,于是他又加油添醋地说:“原来你们也算是同乡啊!那可真有缘,柳小姐,今天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把这企划案从头到尾地叙述一遍——”
这一个钟头的简报犹如一天,对影兰的身心皆是考验,每当不经意的四目交接时,一股莫名而巨大的电流冲击着影兰的内心,而她几要使出全身之力方能抵抗下去。
这一个钟头,她其实是在闪躲下疲累不已。
这种震撼很熟悉,像当初她和以淳的相遇。
因为是全心全意,以至于反射出的感觉全是他的一切,影兰是如此解释着自己的心乱。
“柳小姐,你的企划案的确是令人赞赏,不过,实际市场的情况及反应出的投资报酬率还是值得商榷——”盖利马说着。
“这您大可放心,本公司做事有绝对的信心——”总经理连忙拍胸脯说着。
“盖利马先生——”影兰有话要说。
“叫我孙念海,是我的中国名字。”他微笑地说。
孙念海?这名字就散发着感人的频率,影兰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思念上海——”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继而微笑地说:“你是第一个正确解析我名字的人,以前他们总是认为我是出生在海边的。”
看着他的神态,影兰恍惚地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孙念海再次提醒——
“柳小姐,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哦——”影兰经他这么一说,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新整理思绪,说:“我是说——我认为孙先生你方才的顾虑也是对的,毕竟台湾对你们而言是个陌生的投资环境,的确有必要多方了解,免得大笔资金一投入才后悔——”影兰竟然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分析着。
“柳小姐——”只见总经理差点没当场晕厥。
“你的建议非常中肯——”孙念海的眼中尽是称赞,说:“不过,诚如你所言,我们对这大环境还是陌生的,因我们急切需要一位熟悉这里,并可信任的朋友来协助——”
“孙先生,那你就大可放心了,柳小姐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但能力强,脑筋清楚,而且为人善良亲切。”第一次听见赞美自己的言辞,却有作呕的感觉,影兰对这位变脸极迅速的顶头上司是愈发“敬佩”。
孙念海似乎也应可了总经理的提议,他不语地用眼眸征询影兰的同意。
“我愿意尽力协助一切事宜——”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但重要的是,她舍不得他眼中忽隐忽现的熟悉——那是以淳眼中才有的深意。
那天起,影兰在公司的地位突然水涨船高,连薪水都连跳三级,令同事们啧啧不已。
“影兰,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这下子把其他几家对手公司给气毙了,他们没想到使出浑身解数,派出最美的公关接待,都败给了咱们貌不惊人的柳影兰。”
“毕竟是外国长大的,审美观念总是不一样,而且听说法国男人对东方女子有特别的好感,刚好影兰就是个典型的东方造型,瓜子脸,单眼皮——”
这些人同以前没两样,说话还是语带讽刺,褒中带贬,不过,影兰已不在乎了。
眼前的事只有一样,就是配合着孙念海的行程准备各类资料,以备应用查询。
这天,总经理还是照例地要影兰做进度报告。
“这份案子已经因实际需要,而做了几处修改,总经理你觉得怎样?”影兰说着。
“柳小姐——这不是我说你,这一改,我们公司的利润就少了几分,你和孙先生不是挺熟的吗?照他信任你的程度,是不是可以再添些有利的方案?”
其实这反应,早在影兰的意料之中,她倒也理直气壮地解释着:“总经理,人家也不是白痴,这其中利益他们也计算得相当仔细再加上联茂、唯信这两家也竞争得很厉害,我们只有以诚信来赢取这份合约,所以少些利润总比拱手让人要好,切莫因小失大。”
影兰的话倒也使总经理听得服服帖帖,在她起身出去前,他又不免忧心地叮咛着:“柳小姐,这阵子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临时有人从中轧一脚,你早就把合约拿到手了,听说明天的私人欢迎晚宴,联茂要派出最厉害的公关把咱们给踢出局,那—你可得小心应付了,哎——偏偏林茉莉这朵花人家没半点兴趣——”
商场上的台湾人,似乎还是挺迷信应酬的花招,总认为排场、醇酒、美人是无往不利的三大要素。
以往,这些全是影兰这只丑小鸭的致命伤,但自从经过上海的风华洗礼后,影兰由衷满满的信心。
虽然,她不屑以色示人,但,基本上,她不容许自己已成为大众嘲弄的话柄,况且,是在孙念海的面前。
这天夜里,影兰又重回了上海的华丽,梦境中的她,正和以淳相拥在舞池里,他一身西装笔挺,而她穿的是那套绣着粉紫兰花的旗袍,两人忘情地转个不停。
梦境中的她,笑得灿烂不已。
在她凝望下的他,尽藏着款款的深情。
“兰儿,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不——”她一阵惊慌,“以淳不要离开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说:“我们会再相逢的,我的绝妙好兰。”
“以淳,不要走啊——”影兰的眼前愈来愈模糊,他使尽全力地想抓住他离去的身影。
“兰儿,相信我,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金钱为证,下午三点再见——”这句话回旋在探戈的身影间。
“以淳——”撕裂的痛楚再次将从她梦中催醒。
同样的泪湿枕巾、同样的刺骨椎心,影兰仍是不悔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盼入梦境。
只怕梦不到以淳,梦不到继续。
隔天,影兰索性请了假,说是为了准备晚上的战力,其实,是为了平息昨夜的情绪。
“兰儿,茉莉打电话来,说一会儿就过来接你,问你准备好了没?”柳书严一面说一面走向影兰的房间。
“差不多了——”影兰停立在镜前端详自己。
“兰儿,你——”一推门,柳书严顿时目瞪口呆了。
“这样好吗?”影兰问着。
这副打扮,完全是她上海的翻版,梳起长发,在脑后札了个自然的髻,再松散地垂落几根发丝,华贵又不失浪漫的呈现了她的古,重要的是,她穿了最近刚订作的那件旗袍。
而柳书严的惊奇,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蜕变,而是因为她竟然把自己扮成了柳书缦。
“不好——不好——”柳书严又是一阵担心,“兰儿,都那么久了,你还没清醒吗?你是柳影兰,是我柳书严的孙女,不是柳书缦啊!”
“叭叭——”汽车喇叭声自门外响起。
“爷爷,茉莉来接我了,再见!”转身离去的影兰,能感觉到爷爷在她身后的眼光,走到大门时,影兰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说:“柳书缦早就死了,就在你第一次车祸时便死了,不过,她不是要去跳湖自杀,而是正打算回家重新开始,而我,便是她未了心愿的继续,我不是柳书缦,我是柳影兰。”说罢,便出了门,上了茉莉的车。
和以淳相爱的是柳影兰,但是,以淳爱的、寻的又是哪一朵兰?影兰心中不禁怅然。
到了会场已是七点一刻了,豪阔的排场及故作风雅的社交笑容晕眩了影兰原已疲累的思绪。
“茉莉呀!怎么这么晚才来?”只见老总急忙地跑了过来,说:“人家来联茂和唯信已经抢得惊天动地了,柳影兰呢?躲哪儿去了,再怎么不称头也得出来见人哪——”
“我没躲,我在这儿啊!”站在一旁的影兰有些气恼地说着。
“你?!你是柳影兰?!”老总百般不信地盯着她看。
影兰不语,颌了个首,便径自往会场内走去。
“总经理,你太小看人家了!”林茉莉说罢,也随后进入了。
只剩那秃头男子,像个傻子般地愣在原地。
偌大的会场、喧闹的人声,但影兰一进场便引起了所有的人的侧目,毕竟这个年代,已少有年轻女子穿着旗袍参加派对了,尤其今晚的影兰,更展现了中国女人古典温婉的特质,是别出心裁,是风华绝代。
“孙先生,抱歉!我来晚了。”影兰径自走到孙念海的跟前。
“是啊,柳小姐,还好你来晚了,否则我们连接近孙先生的机会都没了——”只见曲冠晴万种风情地挽着孙念海的手,说:“孙先生这首曲子很美,我们再跳一曲吧!”
孙念海不语,只是看了影兰一眼,随即同曲冠晴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糟糕,让唯信捷足先登了,竟然把曲冠晴找来,真是的——”林茉莉盯着步入舞池的他们。
“不愧是新一代的偶像歌手,好颇有巨星架式。”影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