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原本还算健朗的爷爷,现在却枯悴得令人难过,满布愁容拖着佝偻的身子,黯然地走向窗边放下窗帘。
影兰想喊出声却是不听使唤地无可奈何,只能任凭眼泪不断地由眼角滑落。
眼前风烛残年的他,使影兰想起了上海意气风发的柳书严、季雪凝、还有葛以淳——
这下子,影兰心头更是一惊。
糟糕!!她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上海了?!这怎么可以。
那以淳怎么办?她甚至连再见都没说一句,她才刚要与他痛快地爱一场,她才好不容易摆脱书缦的阴影,她才她才……她不能这样离去。
乱了方寸的她,听见阵阵来自遥远的敲门声音。
“姐——姐——是我书屏。”
“进来。”惊醒的她,汗流浃背,又恐眼前一闪而失,连忙换敲门者入内。
“姐——抱歉,吵醒你,要不我一会儿再来。”书屏满脸歉意地却转身离去。
“别走——书屏。”影兰赶忙地坐起,说着:“我不睡了,陪我聊聊,好吗?”
此时的影兰对任何人的及时出现,都感激涕零。
“姐——”书屏欲语还休地走到影兰的床前,说:“那天是我失了神智,才说出那样恶毒的话,你别放在心里。”
对于书屏的友善,影兰感到有些意外,自从那天在医院起,至今也有四天了,一直避免与刚出院的书屏正面照会,深怕有刺激她的病情,不料是她今日欲出奇地主动来到影兰的房里。
“你身子好些了吗?”影兰拍拍床沿,示意要书屏坐在她身边。
“嗯——”书屏点点头,看着影兰说:“姐,谢谢你的成全,为了这件事,你还对傅大哥编了个荒谬的理由,实在委屈你了。”
荒谬的理由?!影兰以为自己没听仔细。
“就是你要与葛以淳结婚的那桩事啊!哼!那花花公子才配不上你,任谁都知道这只是你赌口气设的温柔陷阱,才不是真心想同他在一起——”
“你怎会这般认为?”听着书屏的话,影兰不禁心头一惊。
“是尹紫萝说的,她说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要教训葛以淳和她,但是,她不会在乎的,她还等着葛以淳回头呢。”
尹紫萝的用心可想而知,不解的是她怎么会用此言论来反击,书缦的想法,她是不可能知情的,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她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算了,不谈这些,你那话剧准备得怎样了?就快比赛了。”影兰转个话题。
“我今天来就是想姐姐帮个忙——”书屏顿了一下,说:“我想向姐姐借套礼服,就是那次你生日穿的那一套——”她有些吞吞吐吐。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是也有些礼服吗?怕我的衣服不合身。”
“不合身可以改,傅大哥一直认为你才是最佳女主角,所以我想到时给他个惊喜。”
“就为了这个原因?”影兰对书屏的自卑,有份怜惜,更有种责任的心情。
“书屏,外在不是一切——”
“那是安慰认得谎言——”
“是不是谎言,就在你一念之间。”影兰决心趁此机会疏导书屏的心结。
“我也努力过,却换得嘲笑不屑。”她有些忿恨。
“那是你的立足点错误,导致方法不对,结果不对,倘若你真有心,不妨重新再来。”
书屏听此,不免动容,忙说:“还请姐姐指引。”
“第一件事,你要把动机立得纯正,古人说的那套‘女为悦已者容’已经是不合时宜了,咱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更为快乐,记住这一点,不要再回头走老路子。”
书屏的忧,影兰太了解,因此她的见解对书屏而言是针毯,句句皆是希望的感觉。
“你不是不美,只是被你完全忽略了——你只是一味地向外探索,却无暇找出自我——”
“姐姐的教诲,我懂,只是,我仍不知从何下手。”
“不要模仿我,想想柳书屏也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何必再去将别人的面貌盖住自己独特的光芒,你就是你,没有人可以取代。”
影兰的一番话,点醒书屏的盲目。
“可是,我还是不满意自己的模样。”书屏说着。
“这就是问题了,不过,我会帮你的——”影兰握着书屏的手,诚恳又仔细地端详着书屏的面容,然后,若有所悟地微笑说:“我想。我找出问题的关键了。”
这一整天,她们姐妹俩忙得乐不可支,在影兰的怂恿下,书屏换了发型,将原本同书缦一般长的头发,剪成了俏丽活泼的短发,接着影兰又领着并来到虞思年的裁缝铺子里。
“姐,我衣服多得很,不必再添了。”
“听我的,包你焕然一新。”影兰自信满满的。
“柳大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这位是——”虞思年急忙地站了起来招呼着。
“怎不认得我啦!虞师傅。”书屏笑着说。
“这——这——我真是忙晕了,不然像你这般美丽的小姐,我应当不会忘记呀!”虞思年尴尬地拼命想着。
第一次听到如此的称赞,书屏竟害臊地红了脸,温温地说着:“我是柳书屏,咱们在我家也见过几次。”
“二小姐?!”虞思年一脸的愕然,疑惑地直盯着书屏瞧着:“怎么同以前不太一样——”
“当然,咱们二小姐今儿个起脱胎换骨了,这也是我们来此的目的,希望藉着虞师傅的天分,为书屏更添些风采。”影兰说着。
“二小姐的气质与大小姐完全不同,因此,太古典、太拘谨的设计对她并不合适,不过,怕二小姐不习惯尝试这些较西化的东西——”虞思年果然有天分,只消一眼便能抓住书屏的特质,令影兰不由得心生佩服。
“虞师傅说了算,我相信你的眼光。”书屏倒也豁出去似的干脆。
“不过,人鱼公主的礼服要先赶一赶,那书屏你可得抽时间同虞师傅研究研究。”影兰提醒着。
看着书屏露出难得的笑容,她的脑海中又映出了书缦感激满意的颌首,想必这也是她的心愿之一吧!
夜已深沉,而影兰却迟迟不敢入睡,怕是一醒就成永别。
计算着以淳出差回来的日子,她再因也得撑到对他说声再见。
入了冬,苍凉的感觉更为深刻,一如影兰的心事。
几夜的忐忑不眠,换得她消瘦憔悴的容颜,站在冷飕的风里,更有种单薄的孤零。
来到上海市郊的寺里,跪在佛前的影兰也不知道该许着什么样的心愿,回不回去、离不离开,都有人伤心,而最苦的还是自己。
“怎么?!还不满意?!你柳大小姐不是如愿以尝地圆了心意吗?真看不出你那般心机!”尖酸刻薄的语气自影兰的身后响起。
“是你?”影兰直觉地回着头,倒有些意外。
“怎不见你的护花使者呢?莫非你早把他甩了。”尹紫萝一脸的挑衅。
“他到华北出差了——”影兰懒得理会她。
“是吗?!”尹紫萝笑得很僵,说着:“原来他没知会你啊!其实他昨晚就回上海了,而且还直奔我那儿呢。”
“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大清早出门找碴。”她的挑拨,影兰是不信的。
瞄了一眼尹紫萝的难堪,影兰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柳书缦你别太得意,葛以淳不会娶你的,他没有这份心——”顾不得众人的眼光,尹紫萝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虽说不信,影兰还是按了葛家的门铃。
“请问——”她还未说完。
“喔,原来是柳小姐,咱们少爷才刚起床,正准备出门呢!”应门的男仆说着。
果然回来了,那尹紫萝说的倒是实情,这一想,影兰竟有些松了口气,倘若如此倒也好,她实在不忍见一旦她遽然离去所带给他的打击。
“兰儿?!”客厅中的以淳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才正要去找你呢!”
影兰笑了笑,用温柔的眼眸看尽他的神情。
以淳也不语,若有所思地牵着她的手,走上楼梯。
“兰儿,有件事我想当面问个仔细——”他神情显得有些紧绷。“你的付出是否只为了要报复?!”
影兰的理智应该说“是”,但她一想感情用事。
“是尹紫萝说的?!你相信?!”她不愿背叛他的深情。
以淳摇摇头,说:“不信,但是我害怕失去你。”
“你昨晚上尹紫萝那儿去了?”影兰问着。
“那是去质问这些传闻,兰儿,我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并没有和紫萝——”他有些焦急地辩着。
“不用说了——”影兰伸出手捂住他的唇,说:“即使你不要我,我的心仍依旧为你保留。”
他们的爱,晶莹剔透,没有模糊不清的角落,而尹紫萝的心计却成了砂纸,磨掉了粗糙更显光彩,他们的情感犹似明镜,对方的一切全都一览无遗。
这种安心,满足得无可比拟。
这份爱,无关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