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再于此地多停留一分钟。
佯称身体微恙,她扛着行李,内心更痛进一层。
柳影兰就是柳影兰,变了时空、换了容颜,她还是一样的倒霉,只是徒负了书缦的倾城之美,徒负了自己不知保留的尊严。
夜,凉透衣衫,影兰此时备感凄凉,她想回去,回到那二十世纪末的地方,但又如何呢?那里也是她的伤心处。
世界之大,却无她安心栖息的地方。
唉!
回到柳家后的影兰,沉默得令人担忧。
“兰儿,有事不要闷在心底,说出来会舒服些!”季雪凝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索性要她说开。
影兰只能摇头,不知从何说起
“听书屏说,你那兔崽子未婚夫惹你生气啦!”
影兰斜倚着窗,凝视着天空,以稍平静却略显疲倦的语气说:“不是他的关系,是我生自己的气,我总是敌不过宿命的作弄,我真的累了”
“别这样,人生在世总是如此,但要看以什么心情、什么角度来论定。”季雪凝试图鼓励她
“雪凝——你爱过吗?”
只见季雪凝顿时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也许吧!现在正在证实阶段。”
“什么?!”她倒是一愣。
“我是个凡事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该我的,我会极力争取,不该我的,我也会弄个仔细好让自己死心,不拖拖拉拉,纠缠不清。”
“这倒也是,干脆利落。”影兰说着
“那——你有多在乎他?!”雪凝终于切入核心。
“不清楚。”
“那你究竟在烦些什么?”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什么?”雪凝咄咄逼人
“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影兰有些恼了。
“你就是逃避,你只是无能为力地去面对一切、搞清楚所有问题,你柳书缦的唯一弱点就在这里。”
雪凝的话,针针见血,也触及了影兰不能面对的一点,原来书缦和她竟哪些相似,难怪会成就今日两人一体的情形
反正柳影兰是输到谷底,再多也没有了。
就勇敢、快乐地全豁出去吧!
下了决定后,影兰终于就迫不及待地上柳知然的房里。
“爹,能否通知葛家一声,要我解除婚约有两个条件,一是在上海各大报刊登:柳家因不满意葛家教子不严,导致其子行为不端,声名狼藉,故而要求解除婚约,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二则要求葛家参加下星期我的生日舞会,我会当场还回信物,并客客气气地向他说再见。”
“女儿啊,你第一项要求,我还想得通,但第二项——咱们从没办过什么舞会——”柳知然皱着眉说着。
“就会有了,而且是空前盛大——”
虽然猜不透女儿的用心,但柳氏夫妇爱女心切,也只好照办了,而舞会之事,则又影兰一个人承担了。
第四章
葛以淳板着脸,泛白的手指紧扣方向盘,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前面五公尺外的身影。
等了三天,今天总算见着了。
“我到底在干嘛——”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三天前,他没勇气去敲门找人,三天后,她就迫咫尺,而他却像个小偷,悄悄地尾随其后,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五天前的那晚,他见着她带着冷若冰霜的神情离去时,他的心竟有种被啃噬的不安——对一个他根本无需交代责任义务的女孩,在当时,他是硬按捺下追去的冲动,因为,他脑海闪出了傅立航年轻俊朗的面孔,那位更匹配兰儿的青年才俊。
这个念头,烦扰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的矛盾犹豫,不在自形惭秽,而在他给不起。
像兰儿这般特殊的女孩,不该成为他葛以淳众多女友的其中之一,对她不公平,也贬损了她的感情。
而结婚?!似乎又严重得过分了,他已被柳家婚约给烦透了,遑论再主动地将自己套上另一个枷锁,大意那朵幽兰,他是喜欢,但还不至于为此自缚手脚。
“那我在此做啥?!”他又喃喃地说着。
看见她着了身翠绿的旗袍,甩着两根麻花辫地从这街走到那街,她快乐的模样更令他裹足不前。
“你是个无情杀手,专门伤女人的心。”
这是尹紫萝对他的“恭维”,而此刻,他害怕这个“事实”。
影兰来到了三条街外的一家小裁缝铺子,那是虞巧眉大哥虞思年的店。
“柳小姐——”虞思年显得非常意外,这位以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竟然会走进他的店,来到他的眼前。
“抱歉,事先没约时间,不知道虞师傅有没有空,方不方便?!”影兰是依着巧眉抄下的地址寻来的。
“有,当然有空,柳小姐有何吩咐?”他赶忙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走到影兰面前。
“下个星期我有个舞会要参加,能否请虞师傅为我设计一款洋氏礼服,不过恐怕得赶工了。”
虞思年又是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承蒙柳小姐关爱,思年自当全力以赴,但——惟恐能力不及,怕令小姐失望了。”
“你太客气了,巧眉告诉我,橱子里那些洋装都是年设计缝制的,我倒是觉得你挺有才气天分,才专程请你帮忙的,否则,我到时只能穿旗袍去参加了。”
“柳小姐穿旗袍非常典雅高贵。”
“可是,我想再准备一套礼服,换换口味啊!”
“那——不知小姐要的是什么样子?”
“简单、大方,又加些浪漫的感觉,其他的就得请你带为设计了。”
在虞思年觊觎的笑容下,影兰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着样式、布料等的事宜,而后,便举平双手,让虞思年仔细地量着她的三围。
车内的葛以淳,看得是青筋浮现、怒容满面。
“这哪是量尺寸,简直是吃豆腐。”他不禁咒骂念着。
没一会儿,影兰又出来了,沿着街穿过公园,朝着最热闹的市中心走去。
这一带车水马龙,两侧路旁都是陈列现代化产品的百货店家,举凡电气用品、进口衣料、化妆品等皆举目可见,而影兰也颇有兴致地慢慢欣赏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就是葛以淳。白白放着大好天气不去玩赏,而当起侦探保镖来的葛以淳。
影兰停在一家钟表行的橱窗前,眼光则停留在陈列中的一件物品上——那是副金黄而雕工精细的怀表,表盖的内侧还可以放置相片,在当时,这种款式该是最流行的吧!
影兰看得不禁嘴角一笑。
“喜欢的话,就包起来吧!”葛以淳不知何时地走到她的身旁。
“你?!”影兰瞪大了眼,惊讶的不能自己。
“你的眼光很特殊,前面那些珠宝首饰都没这表来得有吸引力,算我的心意吧!老板——”葛以淳举起手向屋内的伙计招手,准备“金表”送佳人。
“不用了——”这时的她才回过神,忙拉下他的手说:“这表可不便宜——”
“没关系,我买来送你的。”
“我不会收的。”她的语气甚是坚定。
影兰不顾他的情面,径自转身离去。
“上车,如果你不想当众表演的话。”尾随其后的葛以淳抓着影兰的手臂,朝着他停放路旁的车里钻去。
一路上,沉默得令人窒息。
车子在穿越市区后,来到了另一出花木扶疏,碧湖如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哇——这是哪儿,我怎么都不晓得有这地方,真是太美了,有如仙境。”
影兰被这眼前景致给吸引住了,忘却了方才不愉快的气氛,下不了手,沉醉在这片静溢中。
“我也是偶然才发现这儿的,听说是私人出钱整治的。”
接着,又是令人尴尬的沉寂,凝结的空气透着酸涩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影兰先发言了。
“你以为呢?”葛以淳看着湖面。
“我怎么知道,只是奇怪大好日子怎么不陪尹小姐走走逛逛,而来打扰我这小女子作啥!”她温婉的语气中带着丝怒意。
“我打扰你?!那名裁缝师对你色迷迷上下其手,你倒是没吭气!”他挖苦地说。
“什么?!你跟踪我?!”影兰直视着他,耐不住怒容地说着:“你凭什么跟踪我?!你以为你是谁,而我又是谁,葛以淳你搞清楚,我不是那些贪图虚荣、行为放荡,整天视你为见猪肉就叮的母苍蝇!”
持着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葛以淳又心疼又生气。
“什么猪肉苍蝇,你这朵小兰花骂人的用语太粗鄙了,这哪是淑女该说的?!”他有些想笑。
“那要看淑女是对什么人说——”她反驳着。
“怎么?!我们有深仇大恨吗?何必如此。”
影兰一听,也不吭声,是啊,干嘛自己气成这样?!多不值。
“说吧!你大少爷跟踪我,该不会只是想买东西送我吧,那就心领了。”影兰平息地说着。
“我想知道那晚你为何匆促离去?不是说隔天才走的吗?我本来想送你一程的。”他找了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