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眼旁观两个盼望有个儿子盼望一辈子的老夫妻,恍憾地有种错觉,居中坐着的贺棣桓好像不是客人,他所受到的热情招呼,简直就像一个去往他乡多年后初入家门的游子。
吃味吗?
她忍不住如此自问。
有一点,但不是太多。这种感觉很特殊也很复杂,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去拿甜点。”
没人听到她说什么,她也不在意,总之她把人请来了,也让这个好久没热热闹闹开心过的家,变得生气蓬勃,算是功德圆满了。
叉起一块沾了椰子粉的蛋糕,庄依旬无聊的吸着冰糖燕窝,瞅着餐桌上的另外三人发呆。
“旬旬,把甜点端过来,”叶亚宣皱着眉头,“客人都还没动手,你怎么就先吃起来了,这孩子。”
“规矩大差,让你见笑了。”庄建达猛眨眼睛示意,要女儿至少也意思一下,别在他的准乘龙快婿面前过度原形毕露。
”我又怎么啦?”吃块蛋糕也有错?
“没事没事。”知女莫若母。叶亚萱一看她嘟起小嘴,就知道这个从小被她极度宠溺、严重宠坏的女儿,已经濒临发部边缘了,忙开口安抚她,“蛋糕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要。”庄依旬不悦地搁下叉子,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
“女人就爱闹脾气,棣恒,你别介意啊。”庄建达仍热络的为他布莱,甚至拿出他最爱的白兰地与他小酌数杯。
贺棣桓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不卑不亢,应对进退拿捏得恰到好处,难怪能一下子就获得庄家父母的赏识。
第四章
酒足饭饱后,朱嫂端上水果拼盘,他们移往客厅继续未竟的话题。
“依旬呐,你和贺先生可得多学学。”
又来了,当哑巴也不行?她可是忍耐很久了哦。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咱们句句也有他人所不的长才。”叶正受怕又触怒女儿,急着替她说话。“不过贺先生的法律知识丰富,旬旬在这方面是需要多向你请益。”
“不敢,能帮得上忙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贺核桓说这句客套话时,漫不经心的膘了庄依旬一眼。
“这是真心话?”庄依旬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当然。”
好个城府深沉的人,说谎犹面不改色。
“正好我最近就有个麻烦的法律问题,方便现在请教你吗?”
“唉!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是来吃饭做客的,你就不能过两天再说?”庄建达又胳臂往外弯了。
“七亿多元的投资案呐。”庄依旬才不管老爸学哩罗唆,走进书房,把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案子拿出来,当面给贺核桓出难题。“你熟捻国际法,这个应该难不倒你。”
贺棣桓只瞄了那卷宗封面上的标题一眼,就说:“到马来西亚投资地产开发,必须先向投审会申请,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礼拜一早上可以专程到公司向你说明。”
“太好了,你看棣桓多有心。”庄建达开心的说。
老糊涂。贺棣桓连内文都没看就知道里头写着什么,这不是很可疑吗?爸爸都老江湖了,居然没发觉异状,真是的。
“不如这样吧,”叶亚党提议,“干脆请贺先生到公司主持我们的法务部门,这样——”
“不行。”趁老妈尚未做出惊人之举,让她进退维谷之前,庄依旬赶忙出言制止。”公司的法务部门已经聘请了陈律师,合约到年底才到期。”
“多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多一个人就多一笔开销。”
“那又怎样?我们又不是付不起。”
“妈!”别忘了她才是公司的执行副总,要不要用人,得她说了才算数。
“不准这么大声跟你妈妈说话。”庄建达虽然已经很少到公司上班,但仍是公司的实际负责人,具相当的权威。
他拉长面孔瞪了女儿一眼,转脸望着贺棣桓时马上堆满笑容。“想请人家到公司帮忙,总得先问问核桓的意愿呀。棣桓,你怎么说,事务所那边走得开吗?”
“呃,这个……”
你敢点头,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庄依旬眼中透着威吓的怒光,要他知所进退,不许半推半就。
“晚辈才疏学浅,恐怕没办法完全接下陈律师在贵公司所担任的职务。”贺核桓讨厌她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又不好当着庄氏夫妇面前叫她难堪,只好快速的抛给她一记白眼做为警告。
“怎么会?陈律师对你是赞不绝口,他说自这个月起,已经将你从助理提升为正式的律师了。”
“爸,你是说,他、他就是陈律师的助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巧又这样倒楣的事?
“这问题你问得可好笑了,棣桓的工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呀。”
“我是……呃,”好个贺棣桓,他八成是故意瞒着她,让她像个呆瓜一样,在她父母面前出糗。“因为我跟他,呢,那个,棣桓……的感情还没那么稳定,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打算那么早告诉你们的,没想到……”
“多亏了怡婷,要不是她,我们到现在还让你蒙在鼓里呢。”叶亚萱一点也不生气地指指她的鼻头。
“我是怕。”
“怕什么?像棣桓这么好的对象,我们高兴都来不及了,有什么好怕的,傻孩子。”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她父母亲开始积极延揽贺棣桓,开出的挖角价码高得离谱,还附加一大堆福利,这当中完全不给她插嘴的余地。
“妈,爸!”总该让她表达一下意见吧?
“就这么决定。”庄建达用他一买果断又霸道的口吻说,“今晚我就打电话知会陈律师.一个礼拜后你正式到公司上班。依旬,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我哪敢。”
“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向很尊重我的决定。”算准了宝贝女儿绝对不肯轻意点头应允,他干脆将她的发言权剥夺掉。
“嗯哼,是啊。”庄依旬愤愤地将所有的星芒凝成冷箭,全数朝一派轻松、装着若无其事的贺棣桓发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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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贺棣桓应邀到家里之后,庄依旬顿感危机四伏。
为了躲避父母无穷无尽的盘洁,礼拜天一早,她就躲到怡婷这儿来。
“现在怎么办?你得帮忙想个办法,让贺律桓和我好聚好散。”庄依旬霸住怡婷的被窝,逼她面对现实。“祸是你闯的,理当由你出面摆平。”
“干么非散不可?”怡婷伸了个懒腰,再打个特大号的哈欠,才把千斤重的眼皮睁开来。“他长相俊朗,学识又好,工作努力加上才华出众,如今又能博得伯父伯母的欢心,这么好的对象,你应该加足马力,急起直追才对,怎能就这样让他飞了。”
“你几时改行当媒婆的?”庄依旬怒火填膺的说:“我承认他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但他再怎么优秀都是他家的事,我不会因为这些世俗的外在条件而强迫自己去接纳,甚至迁就他。”
“那么你说,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怡婷直指问题核心,一时之间反倒让庄依旬不知如何回答。
“没概念。”从小到大她都受到父母的严密保护,一直呛到高中还每天有司机接送她到学校。上了大学以后,她一方面要忙课业,一方面又在父亲的刻意安排下,准备接掌建达企业的营运,根本没时间、没机会交男朋友。
快二十三岁了,她的感情世界竟是一片空白,贫乏得没有一丝一毫可供回忆,说起来还满悲哀的。
“那么我再问你,你打算抱独身主义吗?”
“当然不。”一个人终老一生,多没意思。
“这就对了,”怡婷俨然专家的口吻道,“既然你有心踏出成就婚姻的第一步,就必须秉持着不怕挫折、不怕艰难的精神,勇敢去尝试,即使失败了也还可以重来呀。”
“你说得好像我要去革命一样,再说区区一个贺棵桓有那么难追吗?”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凭她艳如桃李的容貌和万贯的家财,还怕他不乖乖的束手就擒?
“是不难,只要你别动不动就想用钱砸人,企图折辱别人的尊严,以提高自己的尊贵。”
“慢着、慢着,你说错了吧?那天是谁用三十几万买了一支丑不拉叽的表去送人的?”
信嫔贼贼的一笑。“那个啊,那是……咦,那支表呢?你没把它给退回去吧?”她跟她提过,他没收下表的事。
对哦,那支表呢?似乎还放在包包里。
庄依旬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提我还忘了,明天我就叫王秘书把它——”
“手下留表!”恰停飞快的把表抢过来,拿在手中把玩良久。“你不觉得它实在好有气质,古朴中透着耐人寻味的想力,简单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风华。”
“有吗?”她怎么看不出来。
顿了顿,庄依旬也算是聪颖慧黠,听出来怡婷的弦外之音。
“哦,原来真正中意这支表的是你,而你算准了贺棣桓绝不会收下它,所以你就等着当高级拾荒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