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生日啦?”不是上上个月才过过?
“上回是农历,这回是国历。”谁叫咱们老祖宗计算年龄的方式跟人家不一样。
“那也不可能一差就一、两个月呀。”想玩直说,何必乱找名目。
“晚报出生嘛,这你都不懂。”
“晚报五十几天?”我咧@%¥#……骗肖耶!
* * *
时间是下午三点,台北东区的西华饭店咖啡厅里,正弥漫在浓烈香醇的曼特宁之中。
这间专为台北商业名流打造的私密午茶空间,是知名设计师林马克的作品。
藏在欧风大理石挑高厅室后半部的Lobby lounge,笼罩在剧院般的层层柔纱布幔后,巧妙地自成一局。
右方墙上悬挂着一幅名为“百鸟图”的古董中国刺绣,底
下铺置了尼泊尔手编的松织羊毛地毯;桌上摆放的精致瓷杯是出自金光闪烁的Vesace。
齐欧梵神情怡然地坐在奢美又舒适的沙发椅上,聆赏着现场演奏的琴音回绕。
“齐先生,柜台有你的电话。”服务人员小心的走到他身旁,生怕惊扰了他,连讲话都特别压低嗓门。
只见齐欧梵缓缓起身,走到前方柜台,拿起话筒直接搁回电话架上。
“齐先生,对方说有很紧急的事。”咖啡厅经理提醒他。
“我知道。”他说。
没有紧急的事,谁敢打电话到这儿打扰他?
难得偷个浮生半日闲,却还是没能躲过父亲的紧迫盯人。烦呐!
不该回来的。高中毕业时,齐欧梵被父亲齐政民送往英国牛津大学攻读法律,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来,他几乎不曾再回到台湾,当然也不曾到父亲所属的企业任职。
今年初,他父亲特地叫一名亲信到英国将他召回,人尚未下飞机,台北的商圈便争相盛传这位齐家大少是为了承继其父东南亚的事业才专程回国。
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他的真面目和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到太乙企业接掌什么职位。
公司元老和部份商场人士纷纷猜测,齐政民是故意隐瞒儿子的身份,实际上是为了顾全齐氏家族庞大的利益,让儿子真正熟悉公司环境及业务后再让他接手,以免其他虎视眈眈的董事以不适任为由夺取其位。
然而齐欧梵却设有如众人所预期,入主他父亲旗下的任何公司,甚至也没有住在齐家位于淡水的别墅。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阳明山丛林深处,一栋红瓦绿墙的大房子,四周植满了各式花木,屋子里遮阳的百叶窗终年半闭,透着神秘。
偶尔在周末假日,有人会发现一个身形颀长瘦削的身影,穿着浅灰色休闲装,健步如飞的踏遍各处山林美景,尽情的吹奏他所热爱的萨克斯风。
今日又逢周末,是他的私人时间,谁也休想来干扰他,即使是他父亲也不能。
驾着Range Rover休旅车,他一路哼着不知名的爵士曲;上山,心情无比写意。
夕日染红了半天的云彩,一路迤逦到地平线的另一端凉风漫卷,林地上的落叶乍起、缓降、飘零,眨眼又是天凉好个秋。
齐欧梵将车子驶进林荫低垂的小径,两旁夹道的槭树叶隙间,洒落一抹抹酡红的斜阳,透过半敞的车顶天窗撩拨着他,的发梢轩眉,渐渐地,他放缓惯常紧绷的神经,深沉的呼吸,并且留神一片片随风逸荡回旋的落叶。
这里是他憩的地方,更是他的精神堡垒,连齐家两老都不允许来此。
然而,他父亲似乎颇看不惯他的我行我素,尤其他快而立之处了,还不交个女朋友,让他们可以幻想着子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所以他们便祭出令齐欧梵错愕的绝招——
唉!背着他征婚也就罢了,居然还对外谎称他体弱多病,不良于行,打着什么鬼主意嘛。有这样的父母算他倒楣。
蜿蜒绵长的路径已经将他的车子引向一栋由群树环抱,枝桠复杂的都铎式建筑前。
齐欧梵跨下座车,见一部红色跑车居然跟着他开进来。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啊?’’跑车内的两个女孩叽哩呱啦谈着话。
“就是不知道才要进来问啊。”驾驶座上的女孩探出半颗脑袋瓜子问:“这位先生……啊!”
她会惊叫,是因为看到齐欧梵背后突然跳出三个手持木棍的家伙,看样子是要来打劫的。
“妈呀,快跑!”
“等等,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好汉?’’和她同行的伙伴令命她立刻踩煞车。“我们本来就是不英雄嘛。” 少管闲事才能自求多福,这是国民生活须知耶。“喂,伊琳,你真不要命了。”
“你看那位先生那么瘦弱,想必是到这儿养病的,那群王八蛋,年轻力壮不去工作,专门欺负好人,我就最看不惯这种
败类!”下了车。从一旁的垂松折下一大截树枝,伊琳阔步走上前去。
“伊琳,别怪我不够义气,我的命很宝贵的。”李怡安一说完就这样撂下好友,加足油门落跑而去。
“嘿,这个小美人很正点哦。”一位不良少年猥琐的笑着。
“等一下得手后,将她一起带走。”另一位的提议马上获得同伴的一致赞同。
“吠完了没?”伊琳很讲义气的挡在齐欧梵前面,以防他被不长眼睛的木波及。“待会儿要是见到苗头不对,你就开着车子赶快跑,知道吗?”
齐欧梵匪夷所思的低头打量自己,他不过瘦是了点,面色白皙了点,举止斯文了点,就瞧得那么扁?
眼前这个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女子,凭什么认为她有本事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跑掉了以后,你怎么办?”逞英雄总得有两把刷子吧?何况对方还是个秀色可餐的弱女子。
“跟着跑喽。”伊琳气定神闲的说:“放心,我是大学院区运会百米冠军保持人,他们追不上我的。比较起来,你要危险多了。”
是吗?
自尊心再次受到严重创伤,齐欧梵当下决定以最短的时间增十公斤。
“那,什么时候我该脚底抹油?”他半带讥诮地问。
“我会给你打暗号。”伊琳煞有介事的说。她不但是田径队的一员,同时也是学校西洋剑社的社长,“武功”即使不是太高强,架式却绝对是很够唬人的。
这时宅邸二楼探出两个人影,却因齐欧梵一个眼神而缩了回去。
“喂,你们哕唆完了没?赶快把钱拿出来,老子还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不良少年面孔变得更狰狞了。
“有本事就去抢银行,跑来这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怕你们的祖宗八代跟着一起蒙羞。”
“妈的,敢训我们,上!”在带头的少年一声令下,众人手中的木棍齐飞,可都被齐欧梵趁伊琳不注意时打落。
“是那个男的搞鬼。”带头的少年脸色煞的惨白。“要不要撤?”
“空手而回多丢脸呀,我来。”另一名蓄着三分头的少年龇牙咧嘴的冲过去。
伊琳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对准他的右边肩胛,射了过去——宾果!
“啊!”惨叫声划破天际,鲜血从他的左手肘冒涌而出。
怎么差这么多?算了,反正她的目的已达成,中哪还不都一样。
“快逃!”三名少年吓得抱头鼠窜,奔往山脚下。
“有种就别跑呀!”伊琳相当得意的以恩公的姿态走到齐欧梵面前。“没吓到你吧?”
“呃,还好,不是吓得太厉害。”他饶富兴味的睇着她这张努力装成熟的小脸。“多亏有你帮忙。”
“小事一件,没什么。”她环顾一下四周。天啊!刚才忙着行侠仗义强出头,竟没注意到这男人身旁这栋气派的大房子。“就你一个人住这儿?”太招摇了嘛,难怪人家会来抢他。
“不,还有一个园丁、一个助理跟一个欧巴桑。”
“那么多人?刚才你怎么不叫他们出来助阵?”害她提心吊胆得直冒冷汗。
“真是抱歉,我一紧张就忘了。”戏弄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搭救自己的恩人,似乎有点不厚道,可她那慧黠灵灿,大义凛然的神情,却让他欲罢不能。
伊琳体谅的点点头,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难怪,你是来这里养病的?”看得出他是个富家贵公子,会生到这种儿子,真是不幸。
“养病?”齐欧梵呆愣了下。误认他弱不经风,已经是天大的侮辱了,没想到还当他是病人,而且,从她脸上那副同情得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混帐模样,就知道她认为他得的十之八九是“绝症”。
“果然没错。”她悲悯的拍拍他的臂膀。“人生祸福,殊难预料,你保重。”
“等等。”面对这辈子第一个把他瞧得这么不起的人,岂能轻易放她走。“我请你喝咖啡聊表谢意好吗?”
“不了,我还急着下山。”要糟糕,天快黑了,万一迷路可就惨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