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样吗?
心存侥幸,是一切罪行的原凶。
她第一次用鄙夷的心情来审视自己的内心,却于瞬间像逃犯一样,仓皇逃出思维的罗网。
怪不得她呵,她是有着充份不得已的苦衷呀。
伊琳又呆杵半晌,才缓缓地走到床边,为他拉起几乎褪到床脚的被褥。惝若此刻床上躺着的人是齐欧梵,那么……唉,她的心竟莫名的慌乱起来,心口卜通卜通的,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好像下一秒床上的人便会醒来似的。
真没用!
趁没惊醒他以前,伊琳赶紧退出卧房,并告别齐家两老,齐政民随即要小陈送她。
没家可回了,所幸医院仍保留着她的床位。今晚势必会是个无眠的夜,她要用很多很多时间来想念齐欧梵。
第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是什么时候敲开她的心扉,让她不自觉地沉沦下去的?
她能够在嫁做人妻后,心里仍偷偷爱着另一个人吗?齐家的人或许不会发觉,但良心会审判她呀。
放逐良心去逃亡吧!齐欧梵是个好人,理当得到一个比她更好更适合他的妻子,与之共偕白首。
胡思乱想之际,她忽地记起,有一份她带回家加班处理的文件,是赵副理明天急着要的会议资料。
“陈叔叔,我在这里下车好了。”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请人家专程送她回去一趟
小陈回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回去拿一份文件,明天带到公司。”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搭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见他很坚持,伊琳说不过他,只好劳烦他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停在她居住的公寓楼下。
“请你等一会儿,我上去拿立刻下来。”伊琳才要踏出车门,小陈不知怎地,紧急唤住她。
“快把车门关上。”他一个漂亮的回转,车子发出尖锐的煞车声后,快速驶回原来的道路。
惊魂未定的她,这才瞟见公寓楼下有两名男子拿着棒球棍,来来回回的踱步,还不时朝左右张望。
是他们。
伊琳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袭击她的恶人。铁定是齐欧梵不肯撤销告诉,所以她堂叔又找了人来警告她。
怒火中烧的她,不自觉握紧双拳。
绝不能放过他们,不能!
第七章
齐政民起得早,通常天还没亮就下了床,这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
女佣已经将清粥和素菜盛好,放在餐桌上,等着他打完八段锦后过来食用。
“爸,早。”坐在餐桌前的齐欧梵笑了笑。
“怎么今天这么早?”齐政民注意到,他这个回国后第一次回家住的儿子,除了脸上有着僵硬的笑容还有两个黑眼圈。
“睡不着,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来陪你吃早餐。”
“突然失眠,是因为沈小姐昨天的出现?”他很想知道他们在房里见面后的情形,都谈了些什么,但不方便开口问。
齐欧梵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昨晚他会回来,是因为和父亲长谈后,父亲允许他先行对伊琳坦白身份,但在她进到房里后,他却选择背对着她并假装熟睡。
虽是因仍气她不肯面对自己真心的自卑心态,但一番深思后,他决定先解决她自卑的根源,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嫁他。
“爸,我想娶她。”
“决定了?”可见昨晚的进展一定非常良好。齐政民脸上堆满笑容,“你们把什么都谈开了吧?这样才对,夫妻要久久长长,一切都该开诚怖公,很好,我马上叫人去筹备婚礼。’’
“筹备谁的婚礼?”钟丽心拨开珠帘走向餐桌,她刚起床,身上还披着睡袍。
“当然是欧梵和伊琳的。”齐政民兴奋得快坐不住,巴不得
立刻拿起电话,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公告周知。
“你真的要娶那个女孩子?”她不悦的将两边嘴角往下撇。“我就看不出来她有哪点好,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干么非要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就不担心她贪图我们家钱财?”
她是贪图我们家钱财呀。伊琳话说得很白,一千五百万就是她“委身下嫁”的价码。
她爱的是齐欧梵,却选择嫁给他们家的“提款机”,情况听起来有些复杂,解释了也不见得能让人即刻就明了,所以最好别张扬出去,特别是对他们齐家这位女主人,尤其得严加保密。
齐政民和齐欧梵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以微笑回应她。
“放心好了,伊琳是个好女孩。”齐政民对伊琳倒是相当满意。
一个人长久处在困厄的环境当中,难免衍生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这都是可以被谅解的。据他从旁观察,她心地善良,富正义感,工作勤奋又具才情,这样的好女孩,不赶紧将她娶回来当媳妇,岂不太可惜了。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考虑因素,最重要的是欧梵爱她。
这个超有主见,对女孩子又特挑剔的儿子,其婚事向来今他们夫妻头疼不已,他愿意主动让长久处于飘荡状态的感情世界稳定下来,是再好不过了。
“你就是什么都听欧梵的,连他住到荒山野地也不管,难怪他敢这么我行我素。”钟丽心给惹火了,讲话的声音跟着拔尖了好几度。
“阳明山也叫荒山野地?”措辞未免过度“强烈”了点。
“连公车都没到达的地方,不叫野地叫什么?”她反驳丈夫的话。
“妈!”齐欧梵大声抗议,浓眉紧蹙。
“别叫我,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妈,结婚后就给我搬回来住!”
见齐欧梵面上笑颜尽收,冷郁取而代之,钟丽心的态度缓和了些。
没想到多少年了,这儿子的死硬脾气仍然一点没变,不得已只好改采温情招势。
“妈妈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再活多久?要你回来陪伴我几年,难道也不应该?”这年头当父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你不喜欢伊琳,却要她跟你一起住?”这不是摆明了叫人家日子难过吗?
“我哪有说,我只是不觉得她好,至少没你们父子说得那么完美。我可以有不同意见吧?”又板着一张臭脸了,这儿子,除了长相得自她的真传,其他的一点也不像她。
“我答应你,考虑考虑。”他妈妈的脾气他是最了解的,以伊琳的出身,肯定难讨她的欢心,届时间题将层出不穷。
钟丽心显然很不满意他的答复,脸色异常难看,目光不断瞟向齐政民,要他给儿子一点压力。
“这事以后再商量吧。”齐政民不希望把气氛搞得太僵,让彼此都下不了台。“现在最要紧的事,挑个好日子,到伊琳台中老家,向她唯一的亲人堂叔堂婶提亲,至于该怎么提,儿子你应该清楚吧?”
齐欧梵笑着点点头。
没错,特别的人就该用特别的方法!
* * *
十一月初六,是阴历上的黄道吉日。
齐欧梵商请一位搞帮派的大学同学,借调十六名道上的弟兄,浩浩荡荡的杀到台中,用极具草根性的江湖仪式跟沈光夫妇提这门亲事。
果真应验了恶人无胆那句老话,不但提亲过程顺利无比,还意外获得原属于伊琳的其中五分地作为嫁妆。当然这五分地只是她遭侵占土地的九牛一毛而已。
当日黄昏,齐政民将齐家择定的婚期告知伊琳,并将一千五百万的支票亲自交付给她后,她抱着枕头,在房里足足哭了
两个多小时。
抬起眼来,见齐欧梵竟还默默的守候在她身旁。
“你还没走,是为了劝我打消念头?”当着他的面,她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放收皮夹,摆进抽屉里。
“不是,我之所以留下来,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陪你到婚纱礼服公司挑礼服,以及其他结婚用品。”
“你要陪我去?”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淡然的面孔。这男人若非宽宏大量过了头,就是没真心爱她。“我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你一点也不难过?”
“无所谓啦,”他潇洒的耸耸肩。“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是很想得开的人。”
还笑得出来?可见她在他心底的份量根本无足轻重,害她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
“噢,那,先预祝你早日娶得良妻美眷。”心里和喉底都酸酸的耶,这是什么生理反应?
“我会的。”他倒是答得轻松自在。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样很伤感情的,你至少应该表现一点不舍、痛苦和无奈的样子。”
“这样你就会回心转意?”否则他干么那么费事。
她木楞地摇摇头。“这样我的自尊心比较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打击。”她在期待什么?
“原来如此。”齐欧梵夸张的恍然大悟,比先前的故作无谓状还叫人光火。
“算了,你也别再装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比我好受。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就当你已经从晦涩的深渊里走出来,毕竟要遇上我这么好的女孩也不是太容易。”
齐欧梵马上配合她的心境需求,点头如捣蒜,但脸上仍瞧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