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你装贫血,然后我扶你进教室。”
“这么做好吗?”锅子有些犹豫。
“快啦!”我催了催他。
“好啦!”
锅子伸手按住太阳穴,随即便摇摇欲坠。我连忙扶住他,往教室方向走去。想不到锅子的演技还不赖嘛!那鬼主任在司令台上朝我一瞪,我朝他露齿一笑。帅呆了!谁教他话那么多,讲个没完没了!
我坐上桌子乘凉。“喂!第一节是理化佬的课,他会来上课吗?”
“天晓得!”锅子耸耸肩,拿起他的《play Boy》,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真是!难怪他长不大!
炎热的天气,同学全都顶着大太阳听那鬼主任的长篇大论,汗水沿着脸颊滴落,也不敢伸手去擦,任由它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沾湿了一大片。那鬼主任真不人道,如此残害国家未来主人翁,也不怕将来下十九层地狱!
终于,他结束了他的训话。
全校的同学都热烈地鼓掌,这鼓掌代表的意义并不是认同他的论点,而是高兴他终于训完话了。这时福利社的生意最好,大家都像被火烤了好长的一段时间,需要冰冷的饮料来退火,因此,福利社在这时常挤得水泄不通。
“当!当!当!”上课钟响。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也一个一个陆续回到教室里,但是,却迟迟不见理化佬的踪影。等了将近十分钟,同学们渐浮躁了起来,讲话声愈来愈大,我走出教室,决定要到教师休息室去看一下,或许是理化佬忘了也说不定。
理化佬呆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悲?是苦?他只是一直盯着前方,却又像什么也没看见。
“老师。”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表情,只是眼眶中有着晶莹的泪珠在打转。我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任我怎么想也无法想出一个原因,曾经是那么开朗的理化佬,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儿的死就这样把他打垮了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了解。
谁也无法了解他心中的痛苦,谁也无法分担他心里的悲伤,难道这就是命?
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自己,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的未来必须由我自己支配,谁也无法安排我的未来。
人生有许多无法理解的现象,但是,只要一分耕耘,就会有一分收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吗?
我深信,我的未来不是梦。
看来理化佬是不会来教课了。教室里闹哄哄的,就像个菜市场,班长似乎已经无能为力,只好独善其身,专心地看书。有几个人趴在桌上睡觉,真佩服他们,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之下,竟然还睡得着。
我坐在窗子上,向走廊一看,那鬼主任正朝我们这边走来,这下子可就有好戏看喽!
果然,他怒发冲冠地走进教室,骂道:“干什么!无法无天了,简直闹得不像话!亏你们还是第一好班,全给我去跑操场三圈再回来!”
大家全都下楼了,只剩我还维持原状地坐在窗户上。
他盯住我问道:“你怎么不下去跑?”
我故意左右看了一下,才指着自己,扬了扬眉。
“你问我?”
“废话!这个教室里就只剩下我和你,不问你问谁?”
“从一开始我就没说过一句话,我干嘛下去跑?”
“这不是理由。”
“我有贫血!”我跳下窗子,走回座位上。
“你——”
“对不起,我要看书了!”
我佯装专心地看着书,却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他的神情,若不是他还站在讲台上,我真想起立为我自己鼓掌。
同学们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回教室,锅子还捶了我一下。看样子,我们又得被那鬼主任疲劳轰炸,免不了又是一篇长篇大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当没听见。
我打了个哈欠,既然现在读不下书,那就睡一觉好了。我趴在桌子上睡起大头觉来了,抛下聒噪的主任,迳自去和周公下棋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唯一没变的是主任那聒噪的训话。我揉了揉眼睛,盯住主任的嘴巴,难道他不会口渴吗?我不耐地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江晓宇,你想去哪?”
“上厕所。”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若不如此,他的训话可能永无止尽,神经病一个!
站在栏杆上环顾校园,待了三年的地方,终究到了将分离的时刻了;虽然不是顶喜欢这学校,却也不特别讨厌。相处了三年,毕竟也培养出感情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男儿志在四方!
“晓宇!晓宇!”
陈志民在楼下朝我猛招手。
“干嘛?”
“你先下来再说嘛!”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找我干嘛!看他那一脸的笑意,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事?看你那么爽!”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先苦后甘。”
“坏消息是我被学校开除了!”陈志民不在乎地说,脸上一点也没有难过、后悔的样子。
“那么好消息呢?”
“我找到工作了!是在一家修车厂当学徒。”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会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的。”
“谢谢!以后你的车坏了,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免费替你把车修好!”陈志民拍拍胸膛许诺。
“谢啦!”
钟声响起,陈志民笑道:“上课了,我也该走了。”
迎着阳光离去的志民,仿佛全身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毋须自卑,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那么就会是耀眼的人。
经过厕所,本想进去方便一下,但是厕所里散发出很浓的烟味,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那些不良少年正聚集在里面吸烟。对于他们那些人,还是退避三舍的好;据说在这一任之前的训导主任,就曾经被不良少年用布袋蒙住头部殴打了一顿,再装入大布袋内后丢进河中。若不是被一个老妇人发现,恐怕早已经到苏州卖鸭蛋去了;因此,前任的训导主任请调到别所高中。老师的地位似乎已日渐下降,昔日的“天地君亲师”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这也是时代变迁所致吗?以后当老师的人一定是——头壳坏去啊!
我走进教室,讲台上的女老师正瞪着我看,我朝她行了个礼。“老师好,我来迟了。”
她挥了挥手。“回座位坐好!”
她是新进老师,年纪大概二十七、二十八岁左右,三围是三十七、二十五、三十五,是锅子告诉我的;他最喜欢上英文课,因为他认为上英文课是一种享受,他总是从一上课就盯着老师看,一直到下课。
“江晓宇,你来念第一段。”
“是。”我就知道,她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削我一顿,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削!?
我从从容容地念完第一段,她似乎很讶异,其实我早就预习过一次,当然会念了。好不容易终于下课了,她走出教室,锅子还呆呆地盯着前门看,我戳了一下他的头。
“还看!口水都滴下来了!”
他还当真擦了擦嘴角。
“你干嘛一直盯着那老师?”
“你不觉得她的身材很棒吗?可称得上是波霸了!”
“黄色思想!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子曰:食色性也。”锅子理所当然地回答:“喜欢看身材好的女人并不犯法,况且,这也是英雄本‘色’。”
他还特别强调那个“色”字。
我点点头。“是!是!我说不过你,大色魔!”
“是吗?”锅子挑高一边的眉毛问道:“你是无能,还是心有所属?所以必须忠于情人?”
“随便你去说,反正我的度量大得很!”我耸耸肩。
锅子则笑着,一副他什么事都明白的表情,真是有够臭屁!
下午班导的课,他发了一张问卷调查表给我们,目的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愿意在毕业后仍回来学校自修。真是无聊透顶!连这种鸟事也问?不过,我是不会来的!
交回问卷调查表,意料之中的事,我被班导召见,我走向导师休息室。
班导朝我招招手道:“过来。”
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等他问话。
他把手边的一叠资料整理好,转过头来问我:
“你不愿来学校自修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认为学校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吗?”
“学校里人多嘴杂,会影响我读书的情绪,所以我宁愿在家中念书,时间上也比较好安排。”
“你不会再改变决定了吗?”
“是的。”我点点头。
班导也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你准备要考哪一所大学?”
“台大。”
“有把握吗?”
“只要不失常,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好吧!加油。”
“谢谢。”
是不是一个好的成绩,或者一所好的学校就可代表这一个人的价值?我不知道,我也很迷惘。社会上的趋势是如此,若想存活于现今社会上,只好入境随俗了;但是,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就得屈服于现今社会的趋势之下?一所学校的好坏与否,差别就在其升学率的高低。那鬼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原因只有两个;一个就是碍于我父母那一关,另一方面则是教务处主任和校长的施加压力。我能为学校争取光荣,提高升学率,因此,他不得不迁就于我,不然,我早就被踢出校门了!所以,不但社会很现实,连学校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