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救了我?”
在她落水,几近昏迷时,曾感觉到有双强壮有利的臂膀拦腰带着她前进,再过来,意识便迷糊了。
他不打算回答她。
会救她一条小命不过是凑巧,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他不喜欢大恩言谢的那种场面。
但出乎他意外的,小雨也没有谢恩人的任何举动,她把薄被一掀,头低着寻找鞋子时才发现:“咦?我的衣服?”此刻她身上穿的是套衣料普通的平民装束,绣花鞋倒是还好好的摆在脚几上。
她那狐疑和指责的眼眸让段骁打破往例地替自己辩解起来:“你落水时,衣衫尽湿,是我请客店店主夫人帮你换的。”换言之,他可一根指头都没碰到她。
这种事不撇清不行的。
“谅你也没这胆子!”她狠瞪他一眼。
好奇怪!这么熟悉的句子,怎地这女孩子也说得如顺口溜呢?段骁被她那昙花一现的非常气势唬得一愣一愣。
“我不是没胆,是觉得不值得。”
“什么意思?”小雨怔了怔。
段骁望望她全身上下,嘴脚挂了吊儿郎当的邪邪笑容,“我对黄毛丫头的扁平身材没兴趣!”
小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气得哇哇叫:“你的意思是说……你这牛头马面,一脸油腔滑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八蛋、臭鸡蛋……”
看她气疯得像跳蚤一样到处乱跳,段骁微微一哂,“看来你的恢复能力还不错!”
“你少来!告诉我,我的欢姊姊呢?”看在他是救命恩人的份上,好女不与男斗,放他一马。
“她在隔壁房。”
小雨往他的脚板一踩,充耳不闻他的诅咒声,像阵小旋风似的卷了出去。
“欢姊姊……”她站在客房的通道上,拉开嗓子便喊。
“你存心把整个客栈的人全吵起来吗?”扭曲着脸的段骁顾不得痛也跟着冲出来。
“欢姊姊……”小雨懒得理他,逐一去敲人家的房门。
段骁低吼了声,冲上前掩住小雨的嘴,在她的耳边咆哮:“闭嘴!”一手拎起她的衣领踢开了另一扇门。
他后悔得不得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可花五百两银子请人去救这个小母夜叉,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
床榻上的人的确是木清欢。
“欢姊姊!”小雨扑了过去,“你还好吧!”
木清欢宠溺的轻拍小雨的背。“我没事,我看见你掉下河,一时太着急,居然……我真是太不中用了。”她委屈的责备自己。
“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那个‘牛头马面’已经把我救起来了,我好得很哩。”她很大人样的安慰木清欢。
“牛头马面?”木清欢瞄了眼斯文优雅的段骁,一头雾水的问。
虽然她是“轻问”,可字字清晰的传进两个大男人的耳朵。
段骁寒着脸,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另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则不然,他的嘴角和眉毛已经古怪得纠成一团,却又要辛苦的忍住。
段骁横眉一扫,射他一箭冷眼。
他不在乎,装成视而不见,笑得更夸张了。
提到“牛头马面”的段骁,小雨这才转过头来打量一直照顾她欢姊姊的男人。
他有张吸引人一看再看的脸孔,双眸沉稳自若,给人满腹经纶,独树一格的形象。
反观段骁那一身慑人的气势,和他的温文儒雅是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于私心,小雨觉得那牛头马面长得比较“称头”些,当然啦,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免得他骄傲得变成孔雀!
“是我一时眼花看走眼啦。”小雨困窘的说明,笑嘻嘻地一语带过。
“说的也是。”看他相貌堂堂,和“牛头马面”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小雨才懒得再理会段骁有什么反应,她仔细巡视木清欢的身体后体贴的问:“你走得动吗?我想我们再不回去,樱桃和芭蕉要发疯了。”
客店外的更锣已敲过两次,街道通宵达旦的欢乐乐声渐渐变淡,她们出来得太久了。
宾馆中要不是有樱桃和芭蕉顶着,搞不好已经乱成一团了。
尽管这一趟出来什么都没玩到,小雨也只好认栽。
昏倒以来,木清欢的脑子到现在才清楚,她抿抿嘴,也知道事态严重,撑起身子穿起绣鞋,打算离开。
“还没请教两位恩公的大姓。”
“区区小事,不用挂齿。”段骁看见弱不禁风的木清欢,自然而然放软了声调。
“谢谢两位恩公的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这就告辞了。”木清欢出自富贵人家,知书达礼之外,又识大体,她落落大方的态度赢得了段骁和游铁刀的好感。
小雨则不然,她一翻两瞪眼,对游铁刀微微一笑,却给段骁两个大白眼加鬼脸。
段骁的脸一端,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被小雨给挑了起来,所幸他的自制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只当视而不见她的挑衅。
“殿下,你好像跟那小雨姑娘有点……过节?”游铁刀观察入微,旁推侧敲。
段骁施施落座,迳自斟了杯水,“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事呢?”
游铁刀也坐下,笑嘻嘻瞄了他的主子一眼。“我不过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段骁将杯子送近唇边,然后潇洒的一饮而尽,“堂堂的大司马什么时候变成了包打听?”
“你嫌我啰唆,当初就不该死拖活拉把我带出来。”他抱怨。
“我没有死拖活拉任何人,我不过下了道命令。”段骁纠正他。
“好吧!就当我没说,不过你玩也玩够,闹也闹够,该回宫了吧!我听说大宋公主的凤辇已来到丽江,明天就到大理了,缺了驸马爷的婚礼可不是开玩笑的。”游铁刀肃起脸,扮谏臣。
“我还没打算回去。”
“你不会真打算一路逃婚下去?”游铁刀头皮发麻。
“我不需要一个刁蛮骄横,颐指气使的公主来做王妃。”
“平伦公主的声誉的确不是很好,但是事实无法改变,你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啊!”不愧是大司马,胳臂完全朝著“以国为重”的方向弯。
段骁冷瞪他一眼。“我知道,我避开这场婚礼只是想把整件事冷却下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设法解决。”
“皇上和皇后不晓得气成什么样子啰?”
“少用我父王和母后来压我!”段骁给他一记“你不想活了”的眼神。
“你丢了个烫手山芋给他们,还不准人家生气,未免太霸道了。”他的职位虽然只是个大司马,和段骁的感情却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他们替我做主的婚姻也必须经过我同意,既然他们自做主张,烂摊子也要自己收拾。”
游铁刀垮下脸,“早知道你劝不回去我才不跟你出来呢!”
“来不及了!”段骁幽他一默。
游铁刀倒也看得开,他耸耸坚,反正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况且他对“公主”这种头衔的女人实在也有点感冒,西夏公主李非燕就是个活跳跳的例子,现在又多了个名声欠佳的平伦公主赵翦儿,如果那个娶亲的人是他,搞不好他会逃得更远哩!
他半生的大好青春光阴几乎全耗在训练保卫国家的武装军队上,游山玩水这档事对他而言太新鲜了,既来之则安之,至于将来回去会不会受责罚,那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
“你不回去,我也没胆自己回去,硬着头皮只好跟你走了。”
想来日回去后,他非落个“诱拐少主”的罪名不可。
笑意浮上段骁菲薄的唇角。“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游铁刀有气无力,只当上了贼船。
※※※
“我决定了!”
小雨猛地拍着桌子,语气坚定的说道。
“你又想到什么?”木清欢斯文的打了个哈欠。
她们趁着夜深人静,顺利的溜回宾馆的住处,她才打算回房去休息,冷不防小雨的嚷嚷声把她的瞌睡虫吓跑了一半。
“我决定不进宫,我要留在丽江。”小雨宣布。
在场的三个人全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
木清欢走近小雨,摸了摸她饱满的额头,然后试试自己的,“奇怪,又没有发烧。”
小雨好气又好笑。“欢姊姊,我不是开玩笑!”
“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皇宫对我来说像一个鸟笼,现在的我不像正从那个鸟笼跳到这个鸟笼吗?我实在厌倦了深宫大院的生活,我想去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她语出惊人。
这样叛逆的言论,木清欢别说闻所未闻,对她而言,简直是太不可思议到无法理解的地步。
“皇宫有什么不好吗?虽然日子稍嫌平淡了些,可是什么都毋需我们烦恼操劳啊,这样的生活平常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我不适合待在皇宫!”小雨抿抿嘴,说出心底的真心话。
这可为难了,小雨真要拿定主意拗起脾气,谁都拿她没辄,木清欢思前想后,下了一个她今生最大最冒险的决定。
“小雨,看着我。”
小雨乖乖地转过小脸,眼底有些微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