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就为了这个?!不怕被江瀞一掌劈了吗?不怕,他转头看看倚在车座,呵欠连连、星眸半闭的女子,如此慵懒、妩媚,就算他现在再吻她一次,他也不怕。
「呀!你干什么?」江瀞冷不防的又被偷袭,直觉的想拨开紧贴脸颊的双唇,偏过脸正好又给他逮到浅尝芳芬的机会。
「下车按铃服务。」他把车停进车库,她文风不动,又问:「下车铃坏了吗?那再按一次。」
「你敢。」她一掌摀住自己半边脸,一掌抵住他的胸膛……哇!看不出他斯文的外表,敢情是个练家子呢。
他伸手松开她的安全带。「没有敢不敢,只有要不要。现在,妳要不要下车?」
「除非你答应不吻……不行,这范围太小,答应不碰我,我才要下车。」
「哦?」他状似取舍的犹豫了一下。「没办法,我只好把图拿到车上来看喽!」
「你,你……简直是个流氓!」开什么玩笑,几大张的图,叫她窝在车里怎么看?「碰」的一声,她气呼呼的下车并甩上车门。
还是会惊艳每一次的相遇。她指的是和他们工作室。
坏情绪总不会维持太久。只要她踏进工作室那一剎那,便会被周遭新意的氛围带向另一种超然的情境。在不锈钢镜面的长桌角落,她发现平铺着几张纸,应该就是它们吧,她期待已久的改造平面图。
「上哪?」他扯回她的步伐。
「看图啊!」这人明不明白「一日之计在于晨」啊,这样东拉西扯、南亲北吻的,等她看到图会不会已是斜阳西下啦?!
「妳的图不在这儿。」他没放开她的边说边往长廊尽头走。
不会吧,又耍她!
转过长廊,出现一座楼梯,她跟着拾级而上。
第几次了,她被他带进的世界,震慑的忘了今夕何夕。
屋子的光源来自船形斜状的天窗,窗的正下方放着一张绣着龙凤图样的黑丝绒贵妃椅,呼应着红漆斑剥得相当艺术的两座明式书柜。上头歪歪倒倒堆了些书,木刻、青铜器、小雕像……没什么依序,倒凭添几分寻宝的美感。但若要说真正的美感,她选择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盏……呃,宫灯吧,就是古代皇亲贵族的什么宫什么厅上会挂上的那种雕龙镌凤,八角玲珑,手工细致到一般老百姓都挂不起的那种富丽堂皇的灯具。当然风华褪去早已不复当年的雍容华贵,不过,她就是爱那股沧桑之美。
「这灯能用吗?」其实是想问这灯能卖吗?要上哪儿买?
「当然。」他意思性的示范给她看。
「那这个呢?」她指向另一座立灯。她看过电视里的清装剧,天一暗,这种灯都是丫鬟、家仆拿根长长的小火把逐一点燃。
他又开了开。
「还真的能用呢!」「江姥姥」惊叹着,开始逐一研究仿若末代皇帝场景般的摆设。
「喔,原来这些瓮是椅子呀!」她弯腰看了看几个民族色彩的大瓮。
「欸,这墙的颜色也真好看呢……」
她沿着墙,观览屋子里的稀世珍品,嘴巴不断的发问、赞叹着,心想搞建筑的真的比搞吃的有看头多了,这屋里的古董好说也值市价几百万。
「咦?这玩意儿……」她退后几秒,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面挂在墙上古色古香的门板不正是……
「赫威风,是它吗?」她眼里闪烁着「他乡遇故知」的光采。
「夏天乘凉,秋天赏月。」两人默契十足的异口同声。
「真的耶!」她趋前搬上它。「小花园的门,我就这么轻轻推开它。然后--」彷若又回到那个惬意午后,她捡拾着闪过脑海的回忆,也是那天,赫威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闯进她单纯的学生生涯,抓起她平静心湖的漪漪浪花。迄今十年了,他的再次出现又会带给她什么呢?是涛天巨浪?狂风骤雨?或是什么都不带……
她不经意的望向一张偌大的古董桌,上头铺着报纸大小的几张纸,她自嘲的耸耸肩!至少目前他带给她的是工作上的脑力激荡。
赫威风已静静欣赏她的言行好一阵子了。难得他们能和平相处五分钟以上,更让他偷笑的是他们对那扇门的记忆居然仍停留在重叠的状态,不枉他费尽思量的从学校搬回来。在盖好这房子后,为配合门片的感觉,特以中国风来设计二楼的摆设,不讳言的,他常面对它独自一人的沉思,迷信的希望有一天能「芝麻开门」的迸出袅袅身影,一解他多年的相思之苦。而今,瞧她见那扇门的「辛酸」,看来他离唱独角戏的日子应是不远才是。
「疯狗的图,没错了吧?」她趋向大桌边求证说。
「嗯,局部的立面图。」他端坐起来,一派上班谈公事的正经。「妳看看有没有拂逆妳当初的想法。」
「你设计的?」她瞄了瞄,图是手绘的,在计算机当道的今天,手绘图并不多见,也因此显得有些珍贵,尤其是这绘图者就线条色彩角度上的拿捏,毫不逊色于计算机绘图的作品,更显出设计专业及其水准。
「我教妳企管不是吗?」他揉揉她的发。「工作室的人才多的是。」
「哦--」
听出她语气里的某种落差,他好奇的问:「怎么!谁设计的对妳而言很重要吗?」
「不是,我只是习惯和设计师本人对谈,会比较清楚彼此的想法。」她顿了顿,看看周遭。「除非像这工作室的设计者一样,我即使不用和人见面,透过作品亦能和他或她做心灵对话。」
「那妳觉得呢?」
「什么?」
「妳不是和工作室的原创人心灵对话了吗?妳觉得他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凛凛姐啊--」她至今仍认定是赫凛凛一手设计这工作室的。「很好啊!看不出她秀气秀气样,却能设计出这么大器风范的工作室,看她的作品就彷佛认识她很久似的让我很自在、很……」她瞄见了他眼底的笑,忽地住口。
「很什么呀?」他天生是个坏胚,老设一些陷阱诱人跳下。
「没什么。」怎么,她不是在讨论凛凛姐吗?怎么说着说着脑海里浮现的是面前这张脸,就说他们兄妹长得像嘛。
「那我们还看图吗?」他抽出几张图,化了她的尴尬。「这是复兴店,比较倾向用餐的感觉,所以采自黄暖色调,看起来不具压迫感,除了可以保留原来的客层,还可以吸引其它像家庭聚会、朋友餐叙的人……那这是大安店,原则上在店里活动的客人较属于BAR的客层,放松心情是去大安店的目的,相对来说,用不用餐就不是顶顶重要的了,所以桌子不需要太大,但私密感绝对要有且充足,因此……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不错的规划。」
「可是动线不会变得很奇怪吗?」
「不会。」他随手拈手白纸,快速的画了几个符号。「餐厅的厨房在这,吧枱在这,你们出菜的动线可以是从这里到这里,完全没有影响到卖场。」
「照你这么说来,原来的这道墙不就得打掉?」她凑近他,低头专注的研究着。
「可以打,也可以不打……」他的语气专业,绝没人会猜得到此刻他正心不在焉的汲取着属于她的馨香。
他们陆陆续续的就图讨论着,对于江瀞提出的问题,他都一一给予解答说明,一问一答的脑力激荡加上久未早起的「时差」,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他看出她准备鸣金收兵,赶紧帮她下了个结论。
「嗯……暂时没……呵--」她打了个呵欠,起身伸个懒腰,本想振奋一下精神,但在瞥见角落的贵妃椅后,又失去理智的一头栽进去。
她先是端坐着,却止不住满脑的睡意及快合上的双眼,渐渐地她半卧着,保持最后一点清醒,告诉自己:这是别人的工作室,她不能阵亡在这里……
「妳就睡会儿吧。」收着桌上杂物的他突然开口。
「啊?!」她弹坐起来,笑得尴尬。「我不困,你去忙你的。」
明明就是呈昏迷的弥留状态,还说不困,当他是外人吗?客气个什么劲呢。
「那妳坐一下,我弄一弄就载妳下山。」他要再不闪人,她的眼皮可得拿牙签才撑得开了。
「好,你忙,你忙,不用理我,我……呵--我坐一下……坐……一下。」好不容易打发他离开房间,二话没说的,她便直直倒向贵妃椅,似乎还来不及摆好四肢的位置,她就不省人事的睡回笼觉去了。
他悄声的再度进到屋内,悄声的拉上天幕,她不担心在天窗下晒一晌的太阳会变黑,他可心疼她醒来会让强光灼痛了眼。他蹲下身端瞧着她秀美的五官,锁着的却是何等清朗的灵魂啊。她应是累了,否则以他现在轻抚她额的动作看来,她岂会安睡如此……他放任自己倘佯在这份宁静幸福的感觉里;只是独居的关系,造成他对周遭的变化警觉性高,正如此刻,他并没忽略楼下传来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