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浣浣依然盯着他猛笑,笑得风情万种、笑得他怒火更炽;狄无尘死命抽紧脸部肌肉,当侯浣浣看见一条条的青筋有如小蛇般的跳凸在他额头上,她立刻捣住嘴。
再怎么嚣张,侯浣浣可是个聪明人,这男人就要发飙了。
‘喂!一事‘无成’,你快点放手啦!捉我捉这么紧做啥?男女授受不亲耶!’
‘你到底是谁?’他终于受不了了,进出一声吼叫。这个叫‘玩完’的女孩实在太过分了,她要是被他吼死吓死,也是她活该、她自作自受!
岂料她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眼珠子滴溜溜地瞧着破裂的屋檐。
狄无尘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吼聋了。
‘你到底是谁?’他努力又努力地顺顺呼吸,才将她的手放开。
‘我和你非亲非故,我是谁干你什么事?’她不屑地撇撇嘴。大刺刺地坐上另一面的窗枱,她支着下颚沉思着刚接到的讯息,两只精致凤头小鞋被她一阵轻摇乱摆;如果她没料错,这家伙铁定是九王爷派来找她的!
看来,为了娘,九王爷是绝不会放开她了。可恶!她咬着唇,早知道她根本就不该跟李仁走那一趟,惹了九王爷那个瘟神。看来,有得烦了!
一旁的狄无尘却被她这个不经意的天真动作给弄得心猿意马。
她到底是谁?可恶!他要找的是朱清黎,怎么这会儿满脑子全被这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给占满了?
不!也不能说是毫无相干!狄无尘一转念,大步朝她走去。
感觉他的脚步声,侯浣浣拾起头,皱着眉白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问:‘做啥?’
‘你难道不怕外头追你的人?’
‘怕也没屁用!你愈怕,就愈做不成事;他们呢,也就愈吃定你。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命一条!倒是你,一事‘无成’,找个人找到这种地方来,太没用了吧?!’
她存心对他讥讽嘲弄;王爷府派来的人,她恨都恨死了,就为了娘,她被死死地扣留在王府里。失去自由已经够凄惨了,弄到后来,还莫名其妙给人改了名;好吧!改名也就罢了,好歹从前她也叫侯清黎,没啥不能接受的!但最火的是,她居然连姓也给人改成了‘朱’!天知道除了兰岚,她们侯家跟朱氏根本八竿子打下上关系。那个可恶的昏头皇帝,不过就是看了九王爷演了场骨肉亲情的戏,声泪俱下地说了几句鬼话,就下旨封了她!
可恨哪!他有没有想过叫‘猴’可比叫‘猪’来得高尚多了。九王爷爱当他的猪就去当他的猪,她姓鸡、姓猴干他屁事,何必连她也拖下水?
‘不要叫我一事“无成”。’狄无尘气得大吼,才不过一会儿,这女人又把他惹火了;好哇!他可不是好惹的。‘在下叫无尘,姑娘是否下认识字?还是你只知道这句成语,或者,这是‘玩完’姑娘你的人生写照。’
距离太近,这人的肌肉又挺结实的,侯浣浣放弃了想揍他的念头;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死男人,她大力磨了一下牙,刻意让他听到她想咬去他身上的一块肉的残暴企图。
‘姑娘我偏偏就爱叫!怎么样?哟!天底下就只准你说女人‘玩完’了,就不许我侯浣浣说男人一事‘无成’是不是?一事‘无成’!’
她叉着腰,劈口骂了一串,然后把自己名字的发音念得又重又响。狄无尘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诚实惹的祸;噢!他真受不了这女人,小心眼又爱计较,他又不是故意的——这丫头真让人不敢领教!
‘说啊!我等你说啊!’她跳下窗子,很示威地提起鞋头,恶意地把地面敲得嗡嗡响。
他瞪着她,忍住想出手掐她喉咙的坏念头,这自以为的仁慈让他不禁好过许多。
‘浣浣姑娘,在下污蔑了姑娘的名字,真的很抱歉!’
‘哼!’她昂着头,满意地点了一点下巴。
‘可以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我叫浣浣,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记性这么差,可怜!’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进来,她叉着腰,朝上翻了个白眼,转过来横了他一眼。
‘你姓什么?’她摆着臭脸,不礼貌地问。
‘狄。’
听到外头男人纷纷发出的喧嚣威喝声,狄无尘看着另外一扇门给摇得嘎嘎响,心想跟这女人罗哩叭嗦这么久,总算碰到重点了。要她招认她是谁,还不如他直接问人比较快,念头没完,她的问题让他怔了一下——
‘那好,狄无尘,我不认识你要找的朱小姐,但是风月楼里却有下少从京里抓来的姑娘,就锁在后院里等着赎金,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儿;不过,风月楼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出的,做不做得成英雄,就看你本事了。’
朱小姐?她怎么知道他要找的人是朱清黎?无尘正纳闷着,才要追问,这时——
‘浣姑娘,咱们兄弟俩都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快点出来。’一名男子不耐烦地大叫。
这女人凭这样就要出去?狄无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天哪!常听人家说,女人的美貌和智慧是无法兼得,看起来真的是这样,有脸蛋的女人,注定是没脑袋的。
‘你还不走?’她又白过他一眼。‘走啊!给了你消息,不去报官,留在这里干嘛?’转头,她朝门外不甘示弱地大骂:‘叫什么叫呀,又不是不出去。’
他摇摇头,这女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狄无尘整个脑袋一片模糊,他只知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这诡异莫名的侯浣浣给他上了相当重要的一课,那就是——女人是—种很复杂的动物!
本来狄无尘想跟着她后头动手的,但她后头那番话改变了他的心意,没弄清楚对方的底细前,理智要他别贸然行事。
他拱拱手,闪进屋内暗处。
‘碰’地一声,那破烂的门给大力撞开。夜色中,几十个风月楼的打手凶神恶煞地在外头一排站开。
看过李三后脑勺的伤口,那些男人早对她的笑容生出了戒心;此刻,他们全都怒目瞪视这位蛇蝎美人,却没人敢违背严正的话而对她不敬。
踏出门,她的脸色随即一整,大刺刺地朝那堆男人走去。为首的李三摸着头上的伤口,恨恨地瞪她。
‘你在里头干什么?’李三哑着干涩的喉咙问。
‘你想我能干什么?’她反问,看着她用花瓶弄出来的杰作,恶意地咧开嘴。
‘疗伤吗?’
李三的脸痉孪了一下,被个弱女子打昏是件丢人的事,他恼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别太过分,浣姑娘。’他示意身旁一名虎臂熊腰的男子。‘到屋里头搜搜!’
‘有什么好搜的,不过就是间破仓库。’她依旧笑吟吟,但笑容却变得有些僵硬,没看李三一眼,她扭头想走,却被李三扯住袖子。
‘注意你的言行。’侯浣浣拉回袖子,厉声说。
‘妈的!臭婊子!这儿还轮不到你发号司令!’李三被逼得忍无可忍,终于咆哮。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掴得李三朝后栽去;打得周遭的人,包括在仓库顶上观望的狄无尘,全都傻了。
‘李三,骂人实际点,婊子是陪男人睡的,你最好搞清楚这点。’看到李三伸手要回掴,侯浣浣不退反进。‘有本事你打呀!打坏我这张脸,看你怎么跟严老大交代去。’
李三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破口骂了几句连男人都听不下去的粗话。‘带她走!’他大吼,两眼死瞪着侯浣浣。‘侯浣浣,你最好哪天就别落到我李三手上,我会整死你的。’
后头一个叫阿利的,对侯浣浣投来警告目光,然后突兀打断李三的咒骂。‘李三,骂她也没用,严老大不准咱们碰她。’
就这样,侯浣浣被一行人带走了。
* * *
一行人拖拖拉拉地走了,狄无尘看着最前头的浣浣。那女孩的脸庞在火把的映照下依旧美艳,但她却不是他在屋里认识的人——
她就像在脸上罩了一张黑色的面具,那张面罩上却充满了贪婪、狡桧。
狄无尘迷惑了。当夜色更深沉,冯即安上了屋顶,他才回过神。
拣个好位置,冯即安才坐定,便开始揶揄:‘老大,底下不待,跑上来看月色,真有雅兴!’
‘风月楼。’狄无尘闷闷开口。
冯即安张大嘴。‘你怎么……’
‘我只要一句话,是不是眼风月楼有关?’
‘你怎么知道?’搞什么鬼!这消息可是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对线民又威胁又利诱才挖出来的,居然连卖弄的机会都没有,冯即安想想,还真沮丧!
‘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有人瞧见了几辆马车停在风月楼前,一个打更的大叔还听到有女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