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吗?’
王爷忽然疲累不堪,原来以为狄无尘知晓这事,也愿意站在清黎这边:这样看来,九王爷终于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捧着头,他灰心地看着她。
‘我回王府了。’
她赶忙走过去扶住他,再出声时,掩不住—分歉意。‘对不起,我的态度太冲了。’
‘没有——’他抬起头,哀伤地对她笑笑。‘清黎,我会处理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不明白有什么事能把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重挫成这样;她只知道,这段日子里,她对这个曾逼迫她的男人,早不自觉地生出了一分感情,而且这种感情,多过对母亲兰岚的。
‘我认为有事。’狄无尘的声音,从阁外静静传来。冯即安在身后,神色很复杂。
‘无尘?’她不懂他脸色的阴冷,更无法看清九王爷在狄无尘出言后,那更显绝望的脸。
‘王爷,您的话问完了吗?如果问完了,那么该我来问我的未婚妻一些小问题了。’他按住她的肩,神情很冷淡。‘坐下来。’
冯即安在门外看守着。
‘什么事这样正经八百?’她问。
‘红蔓。’
‘那到底是……’她微微蹙眉。
‘不是玉镯——’他静静地看着她,那个计划一点都不荒唐,她比他想像的还要聪明,只是他太笨,他完全忽略了。
狄无尘蓦然想起,小浣骂他无情无爱的话,她骂他永远不会懂那种为爱义无反顾的心!义无反顾,天豪,就是这样犯了错吗?狄无尘捏紧拳头,觉得自己再也不是自己。‘红蔓送去当铺的,是你脖子上的金锁,但是那块金锁,却是贺家被劫的财物之一。’
她愕然地望着他。脖子上的金锁明明是九王爷为了压惊,特别送给她的,怎么会变成贺家……侯浣浣脸色发白,想起陈小韬在袋子里随手翻起的那块锁片。
一切太巧了!是老天有意绝她吗?侯浣浣抬起头……不!她不能否认,一旦撇清关系,红蔓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慢慢地,侯浣浣站起来,那样小心又谨慎。
‘你想知道什么?’
‘我正想问你。’
翘起嘴角,侯浣浣笑出声。
狄无尘不解她怎么能笑出来,他的心痛难道她一点儿都没感觉?
‘是我做的。’她说,语气斩钉截铁。
‘啪!’
很清脆的一声,他扬起手,眼前的女孩被打得仆倒在地。狂怒中的他,努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怒意;但,最后还是对她动手相向。
他不想打她的,可是他真的好恨她这么干脆地承认了一切。
‘是我做的。’她重复一逼,抚着脸颊。侯浣浣没有哭泣,不为什么,她早知道依他的个性,一定会这么做。
‘你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他咬牙切齿。
放下抚着脸的手,她认命了。‘无尘,你动手吧!’
‘卜山的贼人呢?’
‘他们不是贼人!’她突兀地打断他。‘他们不是!在我的心中,他们比你们这些当差的还高尚;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哪伯我身在王府一年、十年,也改变不了我对他们的爱。’
一切的真相随着她的答案再清楚不过了,狄无尘霎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贺家的抢案是我策画的,那群你所谓的贼人也是我接应的。’
‘住口!你还执迷不悟!’
‘我根本就不后悔,信不信随你,反正我逃不掉,不过你休想逼我供出人名,要不然——’
‘不然你会死,用簪子吗?死你一人保全那些混蛋?朱清黎,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狄无尘苦涩地笑起来。
‘我宁可什么都不是。’她悲哀地摇头。‘生命的价值重过一切,这是卜家的信条,我不过是——实践。’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想?交出那些人,你还是可以——’
她打断他。‘所谓的生命,并不单单是指我自己的,还有别人。’
‘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就这么——’
啪!那个巴掌又重又响,狠狠地、快速地,几乎是带着恨意掴上狄无尘的脸。
‘不准你这样侮辱我,你可以骂我不识好歹,但不准说我自甘堕落!我在卜家过得有情有义、抬头挺胸,这件事早在我十三岁入山那年就注定了!我侯浣浣身是卜家寨的人,死也不悔,我没有错!狄无尘,你以为你是谁?是神?可以左右他人的命运!’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你叫朱清黎!你姓朱,你叫朱清黎!你是九王爷的女儿,该死的!我讨厌忘本的人!你明明是皇族的人,就算卜山把你养大,但那终究不是个好地方,你不能把你的忠诚栘一点点到这边来吗?你一定要把事情逼到这步田地吗?’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在这种情况下,没再动手打她,真是奇迹!
他开始摇她,摇得她晕头转向,摇得她几乎要散了,摇得地眼泪失控地落下来。
‘那是个谎话,我要是真的姓朱,会不择手段地逃走吗?你以为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阿娘!我姓侯,是因为我爹姓侯。十年前,九王爷拆散了我的家,带走了我娘;十年后,我来看看娘,却被王爷一个谎话强行留下,你怪我逼得过火,那么,谁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娘人已经赔给他了,我跟那个九王爷本来就非亲非故的;他爱施恩,尽管找别人去……狄无尘想起她曾说的那些话,终于恍然明白。
原来在九王爷和兰夫人之间,有这样一段往事。震愕间,狄无尘接受了这些话。
‘无尘,我从来就不认为贺家那件事做错了。从策画到动手,既使我顶着堂堂九王爷的女儿身分,我也不后悔。’
‘喀啦’一声,横亘在两人间的檀木圆桌四脚俱断,桌面也散得四分五裂。
‘你以为……我会跟老二一样糊涂?’
打碎那张桌子后,狄无尘的力量仿佛也脱尽了,他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不是天豪,我也不是唐璨。’她悲哀地盯着他。
‘那你要我怎么样?要我明明知道事实,却昧着良心放你走?’
‘我不会走的,我只求你放过红蔓,你知道她是真的无辜,错的是我,不干她的事。’
‘不可能!’
‘无尘,我只求你这件事。’她的脸颊开始发疼,眼眶发热。
‘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他恼恨地瞪着她,恨她怎么能不在乎地跟他讨论另外一个人。他爱她呀!那种程度不下于天豪对唐璨;放与不放,她知不知道这个抉择从知道真相后,随时随地都能把他撕成两半!
她说得好,他不是天豪,他从小到大的坚定个性,是无法为爱抛诸一切的;而她也不是唐璨,她有牵挂,在卜家和他之间,她早就定出轻重。
而且,她决定牺牲自己的做法,居然是最令他受不了的。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吗?
‘你要卜家,还是要我?’突然地,他揪起了她。
她的脸色僵冷,这是昨晚用热情拥抱她、用爱情体贴她的男人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似乎未曾谋面,她感觉她的人正寸寸往下沉,仿佛跌入无底洞。然而,她的心却还努力地想挽回什么。
‘我两个都要。’她咬牙回答。
‘两个都要!哈!’他沧凉地笑起来,大声吼着她真正认同的名字。‘侯浣浣!
看来,你不光对钱贪心;我现在才认清,你对一切都很贪心。两个都要?你以为你是谁?哈!我不准,我不准你两个都要,你只能有一个选择,是我?还是卜家?’
‘我要你,也要卜家。’她还是相同的回答。
‘不行!有我就不准有卜家。’他咆哮出声。‘我再问一遍,你要卜家,还是要我?’
‘这不公平、不公平!卜家寨是我的根,你是我的丈夫,你凭什么斩断我和卜家的关系?我拒绝选择,这不公平!’她痛恨地嚷起来。
‘你不选,可以,我替你决定!’他捏住她的手腕,那手劲再也没有以往的小心翼翼,她的腕骨传来一阵椎心的痛。‘很简单,你选择了我,所以,把卜家寨的人交出来!’
他真的要逼她,眼泪不争气地冒出眼眶,侯浣浣死命摇头。
‘把卜家寨的人交出来?’他咆哮。
‘你真的要逼我?’眼泪惊恐地跌下来。她咬着牙,开始麻痹自己的感觉。‘好,我要卜家寨!狄无尘,你听到了,我要卜家寨。’
他的眼神,冷如冰封。
‘我要卜家寨!你听清楚了,是你逼我选择的,是你逼我的。’她哭叫着。
‘很好!那么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在乎你。’好久以后,他才吐出这句话。
侯浣浣跌坐在地上,她紧紧捏着衣襟;这一刻,她的心完全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