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糟糕透顶的情况,除了冯即安和随侍她的小雁,谁都没看出来。
‘老大,你们俩难道真的打算这样拜堂做夫妻?’终于,冯即安忍不住了。
‘不干你的事。’狄无尘只丢下这一句话,气得冯即安真想忤逆地打他一顿。
冯即安咬牙切齿地冲进黎轩小筑,却撞见侯浣浣坐在花园里,僵硬地瞪着池塘里的鲤鱼。
‘你可不可以劝劝郡主?’小雁见到冯即安,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总是一大早就坐在哪儿发呆,理都不理人。’
小雁离开之后,冯即安不避嫌地坐在她身边。‘还在气他?’
‘对那种人,我有什么好气的?’她冷冷地应道:‘你来干什么?当他的说客?’
‘当他说客干什么?再惹你生气吗?’冯即安小心地问。
侯浣浣紧咬下唇,灰心地垂下脸。‘我气我自己,爱上一个感情的白痴。’
‘你知道,他就是那样子的人,老二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他比谁都介意。’
月色下,看到她特别水亮的眼眸,冯即安转过她,轻轻地替她拭掉两颗泪。
‘别生气了好吗?你凶起来比较漂亮。’
她被他逗笑了,噘着嘴,横了他一眼。‘这样不庄重,小心我告诉无尘去。’
‘那再好不过了。’冯即安温柔地笑了。‘说实话,这几天也够他受的了,成天把自己闷在房里,他从没这样过。’
‘那是他活该!’鼓着腮帮子,侯浣浣轻嚷了一声。
‘别这样,老二如果知道,会难过的,他的人被流放,已经够受折磨的,你何苦给老二加这一桩呢?’
‘你们兄弟这么帮他,也不怕我吃味。’她冷哼一声。
‘肯原谅他了?’
她想了半天,才很不情愿地点点头。‘这次卖你和天豪的面子,可是,别想我会对他说什么好话。’
冯即安灿烂一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成了!只要她肯开口,哪怕只是一句骂人的话,都比沉默有效多了。
* * *
第二天将近正午,在她房里的桌上,摆着一包东西,侯浣浣好奇地解开,里头全是首饰,她看着那堆亮晶晶的饰品:心头的不舒服加重。
‘这些东西哪来的?’她唤来小雁。随手翻翻拣拣,然后,当侯浣浣瞧见那枚镯子,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郡主,你不认得啦!这不是那阵子你说丢掉的首饰。恩!奴婢忘了告诉您,这个小偷已经抓住了,现在关在刑部大牢,听说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呢!喂——郡主,您去哪儿,就要用膳了,别再乱跑了,王爷会怪罪的。’
红蔓!是红蔓,天杀的!这些官家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乱抓人,天哪!这全是她的错!冲出黎轩小筑,她头也不回地朝将军府冲去。
‘无尘!无尘!’她大喊着,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厅里。
厅里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下女在清扫;一见是她,全都慌得立刻跪安磕头,她没心情数落这种情况,只是恼怒地一甩手,又朝后院冲去。
‘狄无尘!’她尖叫了一声。
‘没事非得这么大声吗?’
狄无尘出现在她身前,他盯着她瞧了许久,确定她的确‘先’开口叫了人。
侯浣浣早就不在乎武天豪这件事了。‘走!立刻带我去刑部大牢。’
‘好端端的,干嘛去那种鬼地方?’他呆了一下。
那玉镯刷过面前,接着是侯浣浣濒临失控的声音响起。
‘他们把红蔓抓走了,我刚才在房里看见这玩意,为了这个,那些混蛋把红蔓抓走了。’
‘你确定?’他神色一整,眼底出现了跟她一般的紧张。
‘再确定也不过了。’她忿怒地把手一阵乱挥,要不是他头微偏,可能又中了‘暗算’。
‘小雁还告诉我小偷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娃,那不是红蔓,还会有谁?’
他降温降得比她还冷。‘在这儿待着!我立刻去看看。’
‘不!你休想把我丢在这里,东西是我给的,再怎么样我都要去解释清楚!’
当他们到刑部大牢时,才发现大牢是空的,人犯在前一天被押到东厂去了。
红蔓这么瘦弱、这么娇小,怎禁得起刑求呢?侯浣浣瞪着牢中那沾在稻草上的血迹,她噘着嘴,愈想愈害怕,要是她晚了一步,要是她没看到那些东西,可怎么办?这些猜测性的后果几乎令她发疯。
生平第一次,侯浣淀失去了主意,也害怕得不知要发怒,而哭泣似乎是唯一的选择;她急急奔出大牢,开始掩着脸,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
直到她莫名其妙地被揽进一具魁梧的胸膛,一抬眼,看到狄无尘那张臭脸,她终于放声大哭。
‘现在哭无济于事,先把她救出来再哭!’他叹了口气,心思全悬在粱红蔓身上。‘她会撑到……撑到……那时候吗?’她几乎不敢问。
‘会!有我们在,绝不会让她死!快走,我们现在就去东厂要人!’
途经黎轩小筑,远远便见到张总管扯着嗓门,其间还夹着一个小女孩细细的哭声,她眼尖,立刻就瞧见粱绿蔻早被打得一头一脸的伤,但依然固执地抱着张总管的脚不肯松手。
‘你还我姊姊来,你还我姊姊来!你才是坏人,我姊姊不会偷东西,我姊姊不会!’
‘臭小鬼,走开!贼就是贼,没把你一并送进牢里已经够慈悲了,还敢不识好歹……’
他并不知侯浣浣就在身后,卷袖,抡拳,拳头向哭泣的小女孩打去。
那一拳没有落下,狄无尘的手捏住他的衣领子,轻描淡写地一推,张总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莫名其抄地朝后栽去,几个在门口的侍卫想过来扶一把,但又立刻收手。
聪明人不会忘记,在黎轩小筑,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张总管理所当然,跌得凄惨无比。
侯浣浣急忙把小女孩抱开。
粱绿蔻一张小脸上净是鼻涕和眼泪交错,手背上磨伤了一大块,一看到侯浣浣,哭得更大声。
‘浣姑娘,浣姑娘他……们坏!他们把……把蔓蔓姊捉走了!’
侯浣浣擦掉小女孩的泪:心疼地亲亲她。‘别哭,浣姊姊会把蔓蔓姊救出来的,绿蔻好、绿蔻不哭!’
张总管爬起身,立刻又伏跪在狄无尘面前不敢抬头。
‘郡主,这丫头的姊姊偷了你的首饰去变卖,奴才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张总管喊冤。
没有人理他,张总管的头俯得更低,全身发着抖,再也不敢出声。
‘就这样?’侯浣浣问,让狄无尘接过小女孩,看他温柔地拭去女孩头上、脸上处处伤痕。
她看得出来他还在克制怒气,却不知他气的是什么。
狄无尘没瞧她一眼,他恼自己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要不是官职在身,而绿蔻的年纪不适合观看血腥场面,他会亲手挑断这混蛋的手筋、脚筋,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只会欺凌女子和小孩的孬种!
‘其它留给你,但别留下伤口,岳父大人问起来不好回答。’狄无尘头也不抬,眼里只有梁绿蔻。
看到一个粗犷男人呢呢低语,只为逗个小女孩欢喜,侯浣浣心头升起一股热意。
看来,他们之间,早有一分不须言语的默契了。
‘郡主、驸马爷!’张总管见侯浣浣铁着一张脸,吓得把头一阵猛磕,但还没开始,她左右开弓,两、三个巴掌便下来。
‘把包袱收拾收拾!到帐房去领个五十两银子,我和驸马回来的时候,最好你已经滚得不见人影,要不然,张总管,你自己知道后果!’
* * *
东厂大牢内。
当狄无尘把一身是血的粱红蔓解下时,侯浣浣几乎崩溃,她不敢上前去看她;她那种无言的哀伤,几乎把狄无尘击倒。
‘红蔓还活着!’他说,期待能给她一些勇气。
怒火立刻烧进她的心坎里。侯浣浣转过身,含泪的双眼充满怨恨地看着四周的差役。
除了狄无尘和他怀里昏迷不醒的梁红蔓,全部人都退了一步。
‘是哪个混蛋先动手的?’她冷冷地进逼。
‘郡主娘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一个衙役干笑着。
‘啪!啪!啪!’几个巴掌声在牢狱中清脆地回响着。她一再地告诉自己要忍,但怒气淹没了一切,她失去了理智,竟从一个躲避下及的差役的腰间抽出刀子。
‘小浣!别惹事。’狄无尘几乎要丢开粱红蔓,先去夺刀。她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憎恨,且布满了杀气;老天!要是让她杀了人,事情会更难收拾。
侯浣浣置若罔闻,捏着刀柄,死死地瞪着那群脸色发白的男人。
‘郡主娘娘,饶命!小的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你们还有下次!’她恨声地尖叫着,凄厉的声音在牢笼四周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