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又将江云奇吓得魂飞魄散。
侯浣浣被狄无尘的话怔了一会儿,立刻觉得不对劲。
果不其然!无尘不但没有昏昏欲睡之色,反而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朱清黎,现在,请你把头转过去,我坚持女人不该看见这些事;还有,你一直欠我的解释,一会儿最好什么都别漏掉。’
他的口气很安详,但那命令的意味却不容他人反抗。
侯浣浣歪着嘴,勉强笑了笑,听话地背过身。
‘把眼睛闭上,我没叫你,不准张开,听到没有?’他严厉吩咐。
垂头点了点,侯浣浣看准位置,把脚步小小地移开了好几步。
‘走这么远干嘛?’背着她,狄无尘在她身后闷闷说道。
她的心一惊,再次被他敏锐的穿透力给怔了一下。
接着,她听到一连串的怪叫声,那种声响全是肉体承受了重击之后才会有的痛苦哀嚎。
而她也听出来,在这些男人其中,哀嚎得最惨的,也最大声的,就是那个刚用暧昧的肢体语言污辱她的混蛋。
想着想着,她假装‘不小心’、‘倍受惊吓’地朝洞口移动了好几大步,当她隐隐感觉到朝阳照在脸上的暖暖热度,一睁眼,顾不得刺痛的目光,侯浣浣拔腿就跑。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让他去忙吧!
* * *
一奔回村里,刚跳上买来的那匹马上,侯浣浣才高兴地要欢呼,结果——
‘要我点你的穴吗?’狄无尘忍耐地问。
‘你赢了!’她瞪着他许久,终于松下缰绳,这回没张牙舞爪,只是认命地叹口气。
是错觉吗?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里,竟没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敌意。
‘头一回听你叹气,挺新鲜的。’他不忘嘲弄一番。
侯浣浣虚假地称谢。‘喂!到底走不走?’
‘改变心意了?’听到她话中之意,狄无尘好奇。
‘可以这么说。’侯浣浣微笑。的确,她改变心意要回王府去了;看到江云奇,让她想起了一笔没算清的帐。
贺家想捉走小孩的那笔帐,她可没忘记。
扬州飞掉的三百万银两,就从贺家拿回来吧!不过要想动贺家,这还得借借她的假血统才能成事。
‘你还下走?’瞄见狄无尘的眼光犀利地望着她,侯浣浣一阵心悸,这男人很厉害的,算计贺家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他知晓。
‘在没得到答案前,我们不会走。’
‘你想知道什么?’侯浣浣再度叹气,这回是真的无奈。
‘你在卜家寨长大?’他冷冷地问,江南徐庄的命案他在关外亦有耳闻,但狄无尘却没想过——自小把朱清黎掳走的,居然是那帮恶人!
这就难怪她的言行举止足以把普通男人给吓坏了。
‘是不是?’他加大音量。
侯浣浣为这不礼貌的吼声横过他一眼,才不情愿地点点头。
‘很奇妙的缘分,可以请你解释吗?’
解释?解释有个屁用?对于皇家郡主一事,这男人的坚持简直比石头还硬,还有啥好说的?侯浣浣不屑地想,但卜家寨早就收山了,她亦不想惹麻烦。想了想,她只得顺着李仁的话,把自己过去的事瞎掰了一顿。
当侯浣浣的口气不甚乐意地解释江云奇所谓的婚约只是一个计谋时,她意外地发现,狄无尘最在乎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真是莫名其妙!她想着,但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方才在山洞里,她看着他的笑,像有一场火忽然在她的脸颊上烧起来。
接下来的问题,狄无尘问得很仔细,而侯浣浣则受尽煎熬;为了保护卜家,侯浣浣不得不用谎话规避某些敏感问题。
最后,他满意了,归纳出一个总结论——
‘所以,你还是应该叫朱清黎!’他宣布。
这个结论让侯浣浣恼火不已,但她只是‘谦卑’地望着他,然后在心里敬他三声猪叫。
‘我比较习惯人家叫我小浣。’她咕哝—声。‘喂!狄无尘,你要是尊重我,就别用朱清黎那名字唤我。’
‘但是九王爷——’
‘别在他面前喊不就得了。’她很不耐烦。‘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习惯朱清黎这三个字,行!你要想惹火我,就尽管喊吧!’
不知怎么,狄无尘又想笑了,但立刻,他敛住这分冲动。
‘我想你不会让我知道,你改变主意,想回王府的原因。’
她不回答,反而问他。‘狄无尘,你对王爷还有几个承诺?’
‘就这么一个,带你回王府后,我就要回关外了。’
显然,她被狄无尘要走的消息给怔得久久不能吭声,意识自己的失态,侯浣浣勉强笑了。
狄无尘则一脸古怪地瞧着她。‘问这干嘛?’
‘不瞒你说,我会想法子再离开王府的。’
说完,她努力想甩掉梗在胸口的那股不安,摆脱他应该是件开心的事,为何她整个人都低落下来?真是发昏了!一定是她那可怜的头……先是该死的严正,然后是江云奇,弄得她看事情都迟钝了。
‘有你在,我当然走不了!但别以为我会就此放弃,我不喜欢那儿是事实,谁都挡不了。眼前,我既然斗不过你,不如留在王府享一阵子福也好!’
‘那是你的家。你爹、你娘都在那里。’他为她顽固的想法震惊不解。
‘但还是不属于我。’她微微一笑。‘我没有认同的感觉,我不熟悉那些“亲人”,我相信你一定见过朱乐姿,她不喜欢我这个外来的姊姊,无所谓,反正我对她也没好感。至于那些血统——’她哈哈笑了两声,很轻蔑的。‘狄无尘,你不能否认,我从香云寺被人绑走后,一直在身旁保护我的是卜家的人,可不是那些会上风月楼召妓的官爷。’
‘你——’他哑口无书,因为她说的都是令人汗颜的事实。比较让他好受的,是她话中并无责怪之意。
‘我忠于自己,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这就是我!你可以骂我自私、骂我不孝,我都不在乎。’说完,她耸耸肩,驰马先走了。
狄无尘非常不喜欢她那随遇而安的口吻,尤其是——他还嗅到这其中还有某些不寻常的意味。他向来实际,朱清黎会因他而留下的原因只是一部分,但这理由却薄弱得无法说明一切;垮下睑,狄无尘策马跟了上去。
* * *
抵城之前,他们先在皇家专属的驿馆前洗尘梳理一番。第二天,她被扶进了一乘软轿,而狄无尘骑着马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在城门口遇上了来迎接的冯即安和李仁。
‘郡主殿下。’冯即安在帘外对她微笑施礼后。走到狄无尘身前,告知严正在今日午后将要以掳人勒索的罪名问斩。
‘救人不快,砍人倒挺快的。’侯浣浣耳尖,在轿子里冷哼一声。
冯即安先是一惊,而后差点为她嘲讽的话笑出声:但一见狄无尘,他急急咬住笑。
‘先到刑场去。’狄无尘吩咐冯即安。
依照来迎接的李仁之意,狄无尘带回郡主之责已完成,便可以就此歇手。但是,狄无尘却拒绝了,他看看轿内的女孩,那怪异的感觉没凭没据地涌上心头。
‘职责所在,我坚持送郡主到王府外。’李仁没说什么,吩咐轿夫起程。
才到王府外,几个女婢便迎了上来,搀着侯浣浣下轿,李仁则先进去传报,而狄无尘下马后,便看着她光采动人地被簇拥跨上台阶。
侯浣浣的脚步没有接着下去,她转头望着狄无尘;不介意所有的侍女,甚至门内或跪或站的仆人和守卫,她心里清楚,这些人全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而狄无尘,本来就不是会在乎他人怎么想的那种人。
那段时间,他们只是这样静静凝视着对方,侯浣浣的心,忽然有股说不上的恼。
他就要走了,所以,她再也见不着这讨厌的大胡子了,是吗?
这种吸引力真是没道理,狄无尘阴沉地诅咒着那种不确定的感觉。
等他离开这儿,便再也瞧不见这泼辣、任性的女人……
一阵浓郁的脂粉香飘来,截断了两人的思绪;一乘布置得比侯浣浣坐的轿子还要华丽上十倍的软轿迤迤移近,轿里的男子,远远就掀了纱帐大叫。
‘停停停!’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朝台阶上的侯浣浣奔去。‘黎妹妹!’那气喘吁吁的红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白细的脸上没一丝男子味,粉红色的脸颊比女人还生嫩,衣着华丽,红紫俗艳相映;这男子望着侯浣浣,手里捉着扇子猛摇,脸上净是讨好的笑容。
天!这是哪号人物?
那些下人、女婢全跪了下来。口里小郡爷、小郡爷地喊着行礼。
但这位小郡爷根本没看任何人。‘黎妹妹,文逸哥哥……文逸哥哥好担心你!’他张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