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那,咱们兄弟送你一程。’
‘不了!你们快走吧!若是教官家认出你们,就不好了!’
* * *
告别了三人,侯浣浣在野地里眯着眼歇息了几个时辰,当天色渐白,在她面前的柴火也微弱得仅剩一团黑块,侯浣浣伸伸懒腰,起身捶了捶腰间。
远方第一声鸡鸣,让她想起了在卜家的日子。
她得意地笑了。那个‘一事无成’想捉她回王府,哼!作梦!她才不会乖乖被带走。
她是卜家的人,想都别想留她在王府。想起关外那一片比西湖还壮丽的卜家牧场,侯浣浣的心就不停地跳跃着!去他的‘一事无成’!管他有多聪明厉害,不就是个大骗子;还有,去他的九王爷!她只要关外的卜家,那个世界对她来说,才能让她真正畅快。
关外!关外!她想着,迎着初升的朝阳,展开双臂笑着转了好几圈,模样欢喜之至。
‘看起来心情不错,清黎郡主。’
听到那揶揄的声音,她紧急收住步伐,一颗心差点没蹦出来;瞪着那张胡子脸,侯浣浣一早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掉。
狄无尘就靠在前方的那棵树干上,冷淡又厌烦地睇着她。
阿罗的警告没错,狄无尘果真不是等闲人物,直到这一刻,侯浣浣才知道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她太轻敌了,她错估了狄无尘,这个受命带她回王府的男人是个超级难缠的人物。他有强悍的决心和贯彻力,不像一般人容易被她惊世骇俗的行为给吓倒;看来,她碰到对手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先行坚定自己的立场;然后,她开始昂首阔步,精神抖擞地从他面前跨过,表情是不可一世的骄傲。
而狄无尘,则刮风似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已经习惯她的傲慢态度,还是决定放弃训诫她有关礼节这方面的道理。
‘走错了,王府不是这个方向。’
她仍继续跨步,姿态轻松,举步轻盈,想她侯浣浣别的本事没有,与人‘唱反调’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要惹火我吗?朱清黎。’他的声音轻柔,一丝火药味轻轻逸出。
侯浣浣不搭理他。
‘朱清黎,别忘了是你先骗我!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做人别太过分!’
这赤裸裸的威胁终于让她停了一下,但也只限于一下下而已。立刻,侯浣浣抬起脚,又开始移动,且步伐更大,要下是裙子够宽,腰下那可怜的蓝色长裙会被她撕开。
她是故意的,他敢发誓。狄无尘用力地闭上眼,顺顺自己的呼吸,又大力张开眼。
‘朱清黎!’
可恨!从来没有几个人敢对他的警告这般无动于衷,就连爱要嘴皮子的老三都没敢这么蔑视他,但眼前这个——还是个女人,竟顽劣到难以管教!要不是体谅她的出身背景,还有她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对王爷的那个鬼承诺,狄无尘老早把她按在腿上,先痛打一顿。
她又跨一步,没出声。
‘朱清黎!’他咆哮,克制着想将拳头猛往身后树干捶去的念头。
‘错!’她终于出声,背着他把头一阵猛摇。
‘朱清黎!’他真的捶向那颗倒楣的树了。
霎时,绿叶纷纷飞落,活像给狂风扫过。侯浣浣回过脸,亲眼看到那颗树在须臾间变——秃了。
‘错!’这人真够残忍的!这树又没惹他!怒气一起,就……侯浣浣叫得更大声。
‘我哪里错?!’他失去耐性。
这女人的倨傲超过一般人,她把他有关女人的那套道理完全给颠覆了;偏偏他又不能动她,想到这里,狄无尘恨不得再挥出一拳,以消消怒气。
‘姓狄的,除非你把本姑娘的姓名叫对,要不然,休想我跟你说话!’
‘你当真以为我这么傻,会任你一骗再骗,你明明就是朱清黎,堂堂九王爷府中的……’
‘不对!’这回是她不再沉默。‘我姓侯,我明明就姓侯,我不姓朱,也不叫清黎,你现在该死地给我听清楚,我从来不稀罕当什么郡主,就算你把公主这位置捧来给我,我都不干!你爱当猪奴才就尽量去当,但别找我麻烦,我跟那个九王爷非亲非故,他爱施恩、爱当好人,尽管可以找别人去,我受够了!你现在回去覆命,说我绝不回去、绝不回去!’
‘你说什么傻话!’他真的听不懂她说的话,那一头雾水的表情却惹恼了侯浣浣。
‘说傻话、说疯话的是你,狄无尘!我叫侯浣浣,就像我第一次告诉你的,我就是我,名字由我决定;如果你爱喊我朱清黎,那就请您大人慢慢叫吧!认不认在我,要是我不认,你爱一路叫到西方极乐世界,也没人搭理你。阿弥陀佛!笨蛋!’她比比手势,又跟他扮了一个鬼脸。
‘但你明明就是朱……’
话还没说完,一根银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进狄无尘前一秒所站立的位置,要不是对她早有心得,时时先防着她暴力的一面,只怕这会儿他会非常狼狈。
唉!这凶丫头简直是座活动的兵器库。狄无尘只希望早早把人送走,干保镖比当捕快累人多了。
‘说话就说话,干嘛一定要动手动脚的!’忽然地,狄无尘对她的任性没了火气,搔着头,他喃喃抱怨。
‘再说,我封了你的嘴!’她手上还捏着另外一枝亮晃晃的金钗,作势要朝他丢来。
女人就是女人!不过是个名宇,三个字罢了!而且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粗野字眼,她居然可以为之捉狂到这种地步!不是也说过搭不搭理人在于她吗?现在居然跟他计较起来。
‘把那玩意儿放下来,你会伤了自己。’
‘我不放,你要是敢抓我回王府,我就告诉九王爷你欺负我!’
‘我如果不带你回去,我没办法交差。’
‘那是你的事,谁叫你爱当差!’
对她的个性,狄无尘真的是啼笑皆非。这会儿她变得像个不成熟的小孩。
他就算再有耐心,也没法子跟她这么耗下去。天哪!会发疯的。
‘那好吧!’他举起手。‘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不回王府的理由!’
‘我说了,你真的会放我走?’她狐疑地问。
‘看情形!’
‘什么意思?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罗嗦个半天,做事不坚持,你还是不是男人?’她不耐烦地嚷起来。
‘你在找碴吗?’他忍无可忍地嚷起来:‘是谁比较罗嗦?说就说、不说就不说,这干我是不是男人啥屁事?’
‘是你自己不确定嘛!’她白了他一眼。
他闭目祷告了一会儿。‘你说不说?’
侯浣浣的表情忽然沉淀下来,一种落漠的神情寂寞萧索地堆上眉间,她朝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一株约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半晌才静静地开口。
‘那里不适合我。’
狄无尘呆立许久,无法说话。
‘就这样?’
‘对,就是这样!清黎郡主不是我,我这一生,只认“浣浣”这个名。我生于山野、长于山野,王府不是我的世界。’
‘但你不能否认,你是皇室一族。’
又是那个鬼扯的谎话。天哪!侯浣院深呼吸,再深呼吸,如果能,她真想撕烂九王爷那张该死的嘴!见鬼!难道她永远无法解释这一切?
‘没法说不去了,狄无尘,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王府的。’
侯浣浣扭头想走,却被他叫住。
‘在风月楼,你不肯跟我走的原因就在此?’
‘一半。’
‘我可以知道另一半吗?’他疲累地问。
她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我想要那笔钱。’
狄无尘目瞪口呆。
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是这种人,那天李三才不过拉住她袖子,就见她吼成那样,这女人傲得很,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像货物一样标价卖出?
‘用你的身体?’纵然不愿置信,他仍问了一句。
‘你当我白痴?’她怒视他。‘那只是伎俩,几百万两对那些老色鬼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别说是他们其中一人,就算是严正,我也不会让他动手摸我一下。’
‘你就这么需要钱?’狄无尘的怒火又被挑起。
‘秘密。’她噘起嘴。
‘你以为严正会让你得逞?’愈问愈气,也愈问愈不解。她要钱,找九王爷要就是了,干嘛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骗人?
‘我当然有法子。’她耸耸肩,继而怪起他来。‘你还敢问我,都是你,带走那些姑娘就够你立大功了,你干嘛断了我的财路?’
够了!他确信自己只能忍受这个程度。尤其听到她的质问,他改变了不带她回去的初衷。
‘那三个人是谁?为什么没跟在你身边?’
‘走了。’她退后一步。‘喂!我已经给你不回去的理由了,你可别再缠着我不放。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虽然我觉得自己实在很愚蠢。’她厌恶地说完,搬出恩情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