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脓包够狼的,要不是不想惹出没必要的麻烦,依她的性子,根本不会放过他们。
忍耐吧!她劝自己,除了忍耐也没有办法了,目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无视于沾了一大块泥渍的裙摆,还有隐隐作痛的小腿,她提起左右不一的步伐要走,才跨了两步,她发现自己竟腾空般,毫无反抗地被一只强壮的胳臂抱扶起来。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吗?”
他低低叹着,也不骂她,只是语气充满了无言以告的无奈。
离地的李茗烟顿时有些晕眩,却不确定是否为头上的创口,还是为身后男人朝她耳边吹来的灼热烧烫气息。
好像……在某个冷飓飓,没有温情的季节里……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该死!不能想的,她张开眼,强装着不解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武天豪。
然而才一睁开眼,她就知道要糟,因为她离他的脸更近了!近得他那好看的鼻子和嘴巴不小心就会随时压下来,近得她跟他的呼吸都已经融在同一种规律中,一径地吸气、吐气……意识到这点,李茗烟开始挣扎。
她一动,那缭绕的淡香在彼此间所形成的魔咒仿佛也破解了,武天豪忙不迭把她放下来。
这时李茗烟才看清楚,他的另一只手捏着一只沾满马粪和草屑的布面鞋。
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为她去捡鞋子!
她倒抽了一口气,心里安抚着自己不能急、不能慌,更不能大叫,她绝对不能在乎这男人抛下身分和尊严为她做的一切,是他愿意的,就像上课的事,就像提议要换丫鬓的事……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她不能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事情本来可以很单纯的,她绝不能节外生枝,她的时间和感情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接过他递来的鞋子,李茗烟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忘了身体的不适,她只想快快地逃开他。
第三章
夜色最深沉的时刻,位在狄家堡西面三十里外的牧场首先传来被狼群攻击的消息。在北方,结伴成群,四处流窜的饿狼一直是牧场最大的生存威胁。
狄家的警钟一敲响,不过几分钟,几乎所有的奴仆都安静整齐地集合在城堡后方的广场上。有人衣着凌乱,有人睡眼惺松,但却没有一点神色不耐烦的样子,每个人都安静地等着上头的主子下命令。
在警钟第一声响后,狄无尘、武天豪和冯即安也醒了;不约而同地,三人同一时间朝集合广场奔去。就在集合场上,武天豪一眼便看到头上扎着伤的李茗烟,白漠漠的一张脸,仰着看着正前方以石板砌成的指挥台。
很快地,人群在狄无谦一个强而有力的握拳动作下迅速散开,男人赶往牧场支援,女人则在身后随时待命。
“茗烟!”隔着开始移动的人群,她又激出他内心底的浮浮悬悬,一种冲动涌起,武天豪遥遥唤了她一声,因腿伤而落在人群后的李茗烟一震,但没有回头,他却知道她已听闻。
冯即安这回倒识趣,和狄无尘心有所悟地对望一眼,催促着一干下人先离开了。
“你……还好吗?”指指她包起来的伤口上一圈已干污的血渍,武天豪语气里有止不住的心疼。
“很好,谢谢公子关心。”李茗烟似乎不太愿意正视他,在周遭的火把所烧出的光芒中,武天豪这才注意到她末受伤的那一边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色也呈现着异样的苍白,而且,她说话的口气也不似往日平稳,微微带些喘息。
“真的没事?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有吗?”她愕然地问,那眼神有些强装。“可能……只是……”她朝身后最近的一根柱子退去,受伤的那边腿一软,她用尽全身之力倚向住子。
“茗烟,你怎么……”他心急得只想去扶,但此时她却抬头,那目光充满了恳恳切切。
“武公子,请您别再管奴婢的事了,茗烟知道您是个大好人,人又聪明又善良,但这儿是个大地方,人多嘴杂。您和堡主是好朋友,也许不会介意这种流言,可我只是个奴婢,打小没爹没娘好依好靠的,在狄家这么忍着,贪图的不就是这一口饭,和一个安定的日子么。请别再为奴婢付出了,这么点伤不碍事的,您这么做,虽是为奴婢好,但也只是……”声音愈来愈低,她幽幽地似乎难以把下面的话启齿,“只是更为难奴婢罢了。”“……”
“对不住,奴婢真该死!奴婢实在没资格跟公子说这种……”
“别说了。”差一点他就伸出手要去掩住她的嘴,掩住她那样理智没心没肝的话,掩住她对他这多日来所回报的无情态度。
但武天豪不怪她,因为他心里也明白,以她的傲,最伤的其实是自己。
“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他涩声笑了笑,“但是不管怎么样,就让我帮你最后一次,回房休息去吧!我去跟房先生说一声,你这样子是帮不上忙的,把伤养好,如果你答应我这一次,我也会守承诺,不再管你,这样好吗?”
是否错觉呢?他在她眼底寻到什么?是对自己能养伤的放松心情,还是未微令人心伤的欣喜?总之,在她勉力屈身,在几个丫头探身而过的猜疑眼神中告退后,武天蒙宁愿相信那错觉是前者。
可是,在瞒珊的几步路后,他却望见女孩忽然转过身,那水盈盈的眸光欲语还休,而周遭的人这时已经全体离开了,中庭冷清得只有呼啸而过的夜风,空中弯如柳眉的弦月在浮云中躲躲藏藏,犹如庭中几步相望的一男一女间隐约细微却苦不能言的心情。
他看着她扶着额伤一步步拐过来。
“嗯……武公子。”到他跟前,她才抬头,怯生生对他笑笑。
“还有什么事吗?”
“奴婢……”
“茗烟,我说过了,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别这么经贱地唤自己。”
“嗯!”出乎意料,她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附和。“茗烟不会忘记公子在狄家对我百股照顾的恩情,公子教我念书,又处处帮着我、护着我,虽然……虽然茗烟不知道为什么,茗烟也没有资格问……”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很欣赏你的勤学态度,没有什么;不过,有关你的处事态度,让我觉得,似乎有些……矛盾!”
“生命……本来就有些矛盾的。”她轻声说道,“对茗烟,公子就是这一分所谓的欣赏?”
“对。”要不然还能有什么?难道坦言相告她所散发出的淡香和眼眸,像极了他私恋的一位陌生女子?
回过神,武天豪抛开那分没有根源可依赖的崎想。“你怎么啦?除了上课,没见你问题这么多过。”
“嗯,是因为,奴婢……”她紧急改口,“茗烟现在不问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他音量加大了些,从正门卷进来的风势更大了,几个挂在树梢上的灯笼被吹得翻飞,烛火瞬熄,他们看到彼此间的表情更黯淡无光。
“不是讲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对茗烟这么照顾的吗?所以……所以茗烟才斗胆这么说。”
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武天豪的语气也轻快不少。
“去吧!还是早早去休息,就当是最后一次我这么叮咛你,好吗?”
“茗烟再次谢过公子。”
她在廊角消失了,武天豪知道,承诺一出,从此他也只能这么目送着她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在做什么呢?他的心明明是恋着那位仅仅一面之缘的唐璨,而且不能否认有李茗烟陪伴的这段时间,每每嗅到那股暗香,他思念唐璨之心就显得更深切了;但是,只为一股熟悉的幽香,他却对李茗烟做了许多超乎他该做的事。
是移情吗?
唐璨……李茗烟
一甩长袍下摆,他气恼地朝早备好的马匹大步跨去,不想了,真的不想了!他心底吼着。想这么多干嘛?唐璨也罢,李茗烟也罢,她们早注定了与他无缘。
有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 ※
狄无谦沉默着,脑海中仍回绕着牧场咋夜被狼群肆虐之后的惨状——死伤无数的羊羔和备受惊吓而四处奔逃的幼马……羊群的损失也就算了,他在意的是那些小马,那是他花了一季的时间在牧场里努力研究出的新品种。
如果这一季的心血耗费注定是天灾,那他说不定会一笑带过,但牵涉到祖传之宝七采石的遗失,狄无谦只有一股想立即见血的冲动。
所有的事都是安排好的。先是有熟悉牧场地形的人破坏了栅栏;再者又趁大伙儿全力抢救的同时,潜进堡底,偷定了狄家堡的镇堡之物——七采石。
狄无谦朝放置七采石的檀木盒望去,那原来就不怒自威的脸更严厉了。
盒子仍空空如也,他不解为何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这条地底下的迷宫密道除了他和尘哥,没有几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