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斐意派来的,要杀人灭口。”
她真的骂不出来了,她只能张着一张嘴,受惊的两只眼睛骇骇地看着他。
“不用我来找你,他也会天涯海角地追杀你,说不定连小荷跟湘儿一起,至死方休!”
“不要说了!”她提袖掩住两耳,跌跌撞撞地走到神桌前,他提及的可能性让她膝头不禁瘫软,身子一歪,她跑倒地上。“都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惨痛的往事历历重现,霁莲捏紧拳头,开始没命地捶磨着桌脚,一次又一次。
她反常地没有哭泣,只是疯狂地捶打破旧、褪漆的木桌,一次再一次。直到小韬再也看不下去,他狠狠拖起她,但她的拳头仍不留情地往桌面捶去。
他看见她的两手已经磨得破皮,渐渐渗出血丝。
心疼的情绪在他神经里作怪,但她恍若未觉。
她还是没有哭,那发亮的眼睛狂乱而愤怒,她揪着他的衣服,开始咆哮:
“连你也要逼我,凭什么?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对那种反应,他生出一种熟悉的刺痛感,他明白舒霁莲的心情,了解她不自觉地正在伤害自己,为了她被逼迫的痛苦,为了她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助,她开始绝望得想毁灭自己,他痛恨这种感觉,因为他也有过。
因为他曾经也想这么杀死自己,以逃开那个疯女人的利爪。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他狠狠地甩掉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心里想着他绝对不能让她崩溃。
他制住她的拳打脚踢,制住她的张牙舞爪,他把舒霁莲怯生生的身子往怀里狠狠压去。
“哭!”他撂下一个命令,表情凶狠而专注。
不等他命令,他的胸口早湿了一片,霁莲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哀痛逾恒,泪水像溃堤一般,不可遏止。
从三年前那场大火后,她一直把失去亲人的痛苦压抑着,离开了自小生长的京城,好逃、她躲,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肉体上的疲乏,她逼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出世的小孩身上,待小荷出生后,她以急忙把自己放逐到生计大事,终日奔波忙碌。
偶然的垂泪是离亲思乡的寂寞,是被他人欺凌的不平,但她在、不在乎,只要湘儿和孩子平安,她不介意这样的煎熬和折辱。
但是今晚,要不是这个男人早了几天到来,她注定会失去小荷和湘儿。
想到那层,教她怎么不怨?怎么不恨?贺家欺人太甚!
一种无助感涌上,小韬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让他想对舒霁莲开口,他愿意扛下在她脆弱耸动肩上那无名的恩怨重担,他不想她这般无助忧伤。这女人把他弄得慌糟糟的!
“我跟你去夔州,但是你要对我保证小荷和湘儿的安全。”拭去泪水再面对他时,霁莲的表情是复杂的,但是在表面的坚强之后,小韬仍对她的哀痛耿耿于怀。
他直觉地点头,却不知从此以后,他今生今世的承诺便就此许下了。
* * *
事情一决定,小安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照顾湘儿和小荷的任务。
同时小韬安排她们搬离了,住到另一个地方。
霁莲知道原因,她什么也没说,只简言吩咐湘儿一切小心,然后负着包袱跟着那“人”走了。
在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她也知道这个“人”的名字――陈小韬。
虽然是平凡简单的三个字,但她终究是知道了。
为了方便,她还是用男人的装束去见萧松吟,几年以前,萧松吟曾是她公公门下的得意弟子,既要帮萧松吟,又不愿他认出身份,霁莲还是用“纪连”的身份跟陈小韬去。
但在此时,陈小韬却开始发挥他的沉默与霸气,不准她做这做那的,每每逼得霁莲问题猛磨牙,气闷闷地跟在他身后走。
那一夜的哭泣把原来简单的事情搞杂了,小韬比谁都清楚过个事实,所以除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他一律拉下心防,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小韬真的很介意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事后他非常生气自己的失控,尤其在抱住她时,他竟在情欲上对她表现出强烈的需求,每每思及那令人尴尬的一刻,小韬几乎要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咆哮。
霁连则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陈小韬真的有毛病?她越来越弄不懂身前的男子在想什么,一路上,他的目光变得好冷漠。
沿水路而去,一路上虽然陈小韬把她照顾得很好,随时让她吃得饱饱、穿得暖暖,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的逗弄她,也没有对她笑。
末了她也生气,这一趟路途,直到进了夔州境内,横亘在两人间的还是沉默不语。
一踏上渡口,难得迎面而来的是阳光普照,小韬的心情太好。这几天他在船上想了许久,也对自己的想法做了一番调整。
“从这儿开始,我们走山路。”他自船上牵出“追风”,抬头望望灿烂耀眼的晴空,白云悠悠,令他想起卜山顶上那片漫无边际的穹苍。
“你不会要这么做叨?”霁莲瞪着黑黝黝的“追风”,上苍慈悲,她最讨厌马了,偏偏陈小韬的这匹,好像是全天下最巨大的,朝他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之后,她鼓起勇气要求他租辆车子。
“我相信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陈大爷。”
“是不过分,但是……没有车。”
这人一定要回得这么快吗?连一点挣扎的希望都不给她,霁莲暗地发誓,绝对不要骑在这匹“怪兽”的身上,她退了一步,定定看着他,坚决地点头。
“我讨厌马,他们很臭。”
“看得出来。”他的脸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霁莲几乎沮丧得要大骂他没恻婚之心。
算了,关于恻婚之心,他们可是讨论过了,答案令人痛心。
“我不会骑马。”她再重申,但这次声势软弱许多。
“噢――那太糟了。”他还是懒洋洋的声调。
“陈小韬,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韬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微笑,这女人很聪明,马上就猜到他确实别有用心。
因为他真怕她又软弱地哭出来,所以只好选择扮黑脸惹她。
也不用刻意,他的表情行为就够她火大了。
“你笑什么?”她叉着腰,恼怒地喊。没有车子已经够惨了,他还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舒霁莲,你知道你每次一生气就会连名带姓地喊我陈小韬吗?”
“那又怎样?你真无聊!我们现在说的是马,我不要骑马,你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也不过了,既然你不想坐在马上,那你就慢慢走吧!这条山路听说非常崎岖不平,而且还有老虎、野狼等出没,万一你走呀走的,路上忽然窜出什么猛兽,我可不负责救你第二次。”
她咬牙切齿地闭上眼,先行压下胃部可能的翻搅。
“好吧……我上马。”再看着他时,霁莲终于认命。
小韬再度微笑,被她的瓜逗的。
一骑上“追风”,他就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
这女人在一身男装下的身体是柔软弹性的,如果舒霁莲以为骑马是故意整她的刑罚;那么,比较他陈小韬的折磨,舒霁莲的七荤八素科就是上天的恩赐。
陈小韬很想把对肉体的煎熬升华成高贵的士大夫精神,虽然他向来轻视。
尤其这山路的曲曲折折,每经过拐角和陡坡时,她的身子都会不小心地擦撞到他的腿和胸,当她红着脸喃喃地对说着抱歉之辞,却没转头看见他被欲火煎熬,然后,他开始在心里诅咒、咆哮自己的无能和她的存在。
都是她不安分,就算是圣人也禁不起她这么个撩法!
“你身上有跳蚤吗?女人!”他真的生气了。
“我现在身份是男人,不要叫我女人。”她紧抓着马鬃,生气地抱怨,马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让她几乎要呕吐,而这个人竟然还有工夫抱怨这、抱怨那的,他就不能专心驾驭“追风”吗?她还要活着回福州去呢!
“那就像个男人,还是乱动。”他怒吼一声。
“我哪有办法?你怎么不叫这匹马停止跳上跳下?”她顶回去。
不可喻!他摇头放弃,一接近较平坦的路段,小韬决意抛开一切,控着“追风”全速地奔驰,当到达休息的客栈,霁莲下马后的脸色比他还寒冷阴沉。
她还刻意拿背对着他,以表明自己的不满。
因为她真的吓坏了,也气坏了。
就在半路,当她全身都痛,不过提出个细微的要求,请他停马休息一下,这臭男人竟敢嘀咕不休,还很没礼貌地公然抱怨她重得连“追风”都觉得吃力,难怪马儿会跑不快。
那时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但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活活逼退。
“喂!你收敛点好不好?想当男人就哭了,为了一点小事情就哼哼唉唉的,烦都烦死了。”
她真的真的气――死――了!
小韬当然知道她很火,但他比她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