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只为他猜对了!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他咧开嘴,从微笑变成了大笑。
在霁莲的眼中,她认为他那股狂笑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丧心病狂。
尤其是这男人怀中还搂着她的心肝宝贝,怎不令她几乎要吓去半条命?
霁莲相信自己真的是乌云罩顶,这个男人居然来找她!还笑得这么可怕。
饶了我吧!上苍,您让我家破人亡,目睹命案却无处申冤的折磨还不够吗?犯不着再加上这男人一笔吧?
他的身材这么高壮,手臂这么结实,嫩嫩的小荷绝对受不住他轻轻一捏啊!
“把孩子还我!”
她咬着牙,死盯着陈小韬怀中正兀自快活地乱踢乱叫的女儿。她想伸手去夺,小韬轻轻松松地避开她的手,小荷似乎很兴奋能在空中被这么晃来晃去,她两手一抱,环在小韬的颈子叽叽咕咕地又笑了起来。
这种只有父女才有的亲腻动作竟深深震撼了小韬。他望着女娃儿可人的笑颜,眼中竟无端盛满了难解的情绪。
“贴……”小荷哇呀哇呀地嚷一大串,口水沿着小韬的衣襟流了下来,把小韬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
女娃儿含糊的嗓音让他无法辨明她在说什么,霁莲却变了脸,不及细想,早拔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地叫起来:
“他不是爹,不要乱叫!”
小韬愕然地转向气急败坏的霁莲,再转头看看怀里的女娃儿;此时,小荷又重复了一次:
“贴――”贴?爹?小韬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什么玩意儿?这小鬼头叫的是爹?
霁莲立即意识到小荷说了什么该死的话,一张脸迅速地烧红。
她是小荷的娘,这不就承认他是……可恶!这人连话都还没吭,她就无端先被他占了便宜。
小荷望着霁莲,一脸笑嘻嘻的,一张小嘴搞不清楚状况地仍在大叫:“贴……贴……”
她对着小韬叫,也对着霁莲叫,她对着硬梆梆的门板叫,也对着门外的老榕树叫。
霁莲只希望此刻地面上能出现一个大窟窿,让她逃过这令人羞辱的情况。喔!老天干嘛这样罚她?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这男人为什么要在她女儿牙牙学语的时候出现?
“把孩子还我!”撇开受伤的尊严,霁莲再度冲了上去,想云把孩子抢回来。
小韬又轻轻地避开了她的手。
“孩子还我!我求求你,别这么残忍,你要什么都可以,请你……请你把小荷还给我!”她愤怒地看着陈小韬,深刻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感。“还我!”霁莲大吼。
“小姐……小姐……什咳……什么事?”湘儿老远在屋里就听见主子的叫声,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冲出来,她两眼深陷,苍白的脸颊全无血声,一脸病容地到了门口,扶着柱子猛喘息。
“小荷发生……咳……什么事……咳……”湘儿问完后便撑不住,两腿一弯,软软地跪了下来。
小韬动作比霁莲还快,他腾出一双手扶住了这瘦瘦小小的丫环。
他转过身,锐利地瞧着霁莲。
所谓“夫妇”,原来是一对情深义重的主仆,他缍明白了。
顾不得女儿还在外人手里,霁莲抢先去扶丫头。“湘儿,你怎么出来了?你还病着呢,去!回去躺着,我这就去帮你抓药。”
湘儿虚弱地笑了笑,抬头看着小韬。“这位……位……咳……这位壮士,请把孩子还给我们,我……”话还没说完,她两眼一翻,仰面便栽了下去。
小韬再次扶住了湘儿,开始觉得脑袋一阵胀痛。
事情真是太美妙了,美妙到一团糟!他眼前有个不断尖叫的假男人,和一个生病昏倒的丫环,再加上怀里这个冲着他乱喊爹的小女娃儿,现在他也想尖叫,或者学这丫环不省人事地也倒了下去。
女人!麻烦的代名词,此时,他希望浣浣在这儿,至少她还能帮他处理这种情况。
“你抱住小荷,我把她弄进去。”他冷漠地下命令,也不管霁莲接不接受,迳自就把湘儿抱进屋子。
霁莲心乱如麻,她照着他的话做,完全失去了主张。
第二章
安置好了湘儿,霁莲才发觉,这陌生男子一直坐在椅子上远远地观察她,让她很不自在。
她所居住的这间宅子虽及上过去卓家的十分之一,但对于一般市民来说,地方也不算小了,但这个男人一踏进来,她却无端觉得局促,真是怪异,也许……也许是他的体型太高太大了吧?
印象中逝去的丈夫也不过比她高了半个头,但这个男人,她估量了一下,自己竟然才至他的肩头,而且他浑身冷硬得像石块;尤其是那对眼睛,虽然在外人看来,它们总是懒洋洋地毫无神气,但在他盯视她的时候,却精光四射,让她坐立难安。
小韬静静地注视霁莲有一会儿了,见她熟练地把脉,为床上的女孩拭汗整衣,他想起了那碗泼在他胸前的药汁,缍恍然大悟。
这女人当时不知道躲在徐府的哪个鬼地方煎药,这就是了,当时她脸上还蒙着汗巾呢!他也真够愚蠢,到了这儿才想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轻声问道。
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冷,霁莲坐在床沿想着,她两袖交叠,有些挣扎该不该据实以告。
“舒。”她思量了好半响,这男人虽然不是官家的人,但她还是不能冒险,决定使用娘家的姓。
“名字呢?”他又问。
两朵红云飞上她的脸颊,霁莲垂下头,想斥责这男人的没规没矩,堂堂姑娘家的闺名哪容得外人随便得知?
“到底叫什么?”小韬有些反感,这些绣阁出身的大家闺秀就是这点放不开,要她说名字,又不是要她脱衣服,还要这么又垂头又脸红地考虑个老半天。
他不喜欢南方人的原因便在此,男的太文弱,女的爱脸红;尤其是这个,问一句话,红一次脸,真令人受不了。
就像这儿的天气,老这么闷闷湿湿的。
“霁……霁莲。”她叹了口气才回答,反正自己已为人妇,又在外头闯荡了些日子,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纪连?你在徐府也是这个名字,干嘛还支唔个半天?”小韬更不解了,语气上也缓缓地冒烟。
随即他对自己无端的火气发出疑问:真奇怪?他从来没这么失控过,大概是南方的天气让他不舒服吧?小韬对自己这胡扯又牵强的理由满意地点点头。
他哪管她原来叫“纪连”还是“霁莲”!反正,他只要逮着这个书生去解释件他根本不想关心,却又非得插手不可的鸟事,让那个姓萧的呆子回心转意,然后,让他妹子晓恩欢欢喜喜的,就算大功告成了,这也就是他要的结果。
至于是“纪连”还是“霁莲”,他才没空去玩这种文字游戏!
“那不……是……”霁莲很恼这人的无礼问话,她倔强地抿紧嘴,不再多言。
“不是什么?唉――算了算了,你不说就拉到。我一不是官家派来的,二对你也没兴趣,不说就拉到!我只是想叫你的时候方便些,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叫你‘男人’好了?”
小韬支着下颚,语气还是很淡漠,但却隐含着想捉弄她的成分。
“什么……什么假男人?”她愣住了,抬眼望他,心头忽然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女人扮男人,不是假男人是什么?宫里那些太监我管他们叫做假女人,像你这一种,就叫假男人。”
还有比这更欺负人的话吗?霁莲忽一阵剧烈颤抖,这些话……这些话……这男人好恶劣!
要不是情势所逼,她孤伶伶地没有谋生的能力,加上年幼的小荷和多病的湘儿,她不得已只好扮男装来藉此行医讨生活,但这个男人却把她说得这么不堪,活像她有什么变态嗜好,真是气死人了!
“假男人。”他又说了一次。
此举真把霁莲惹火了,一大早碰上这种事,她简直倒楣透顶。
“你……我……我才不是假男人,我叫舒霁莲,舒服的舒,雨过初晴的霁,莲花的莲,我不想对你说的原因是因为……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因为你这种人一看……一看就知道是个没进过学、读过书、写过字的粗人,哼!想必阁下的大名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她从床边跳起来叉着腰朝他怒骂了一大串,出声之后,想紧急收口已经来不及了。天啊!她在说什么?她从来不会骂人的,更别说这么凶地对人说话。
那气红的脸蛋更红了,她捋袖覆住两肋,心脏怦然大响,真是的,她的教养呢?她大家闺秀的礼数到哪里去了?这人虽然无礼,但好歹也帮她把湘儿进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呢?霁莲叹了口气了,整个人燥热得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嗫嗫地:“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小韬却觉得有意思极了。这女人真好玩,不凶的时候像哑子,一凶起来就吱吱喳喳;那双原本温柔如水的秋眸像给夜月指拂过,熠熠生辉得令人惊异,而她凶悍的样就像她的名字,令人备感到清新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