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还敢顶嘴!”刘文青着脸,转头开始数落她:“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性,简直不像话!牧场里头有哪家哪户的闺女像你这模样?!成天像头没人管的野马似的……”
“野马本来就没人管的,要是有人绑着管着,那还叫野马吗?除非是遇着了伯乐;但要是伯乐瞎了眼,野马也变不了千里马,它会先变成死马。”这下子连梁红豆也不高兴了,她闷闷地瞪着刘文,嘴里连珠炮似的嘟嚷了几句。
“为什么会变成死马?”一旁的江磊好奇地插进一句话。
“因为伯乐会先用各种法子去整那匹马,然后再……”
“够了!”刘文气得浑身发抖。死丫头,明明理亏还这么好辩,这全都是给牧场里成天只会喃喃自语的侯老酒鬼给教坏的!
“我还没讲完呢!”梁红豆嚷起来。“那匹马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被整死……”
“你这臭丫头给老子听好!我讲话的时候不准插话,也不准不服气,更不准在心里跟老子有一句应一句的顶嘴!”
“我……”她张口欲辩,袖子给江磊扯了两下,又忿忿的合上嘴。
“你摸着良心说说看,怎么就不能像你妹子一样乖巧些……”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她是她,我是我。红是红,绿是绿,我认识的人里面,除非是坏了招子,要不然没有人会把红豆和绿豆搞混的。但就算是瞎了眼睛,红豆绿豆还是有得分的,一个比较大,一个比较……”
“这我倒是相信……他妈的!老子骂人,你做女儿的就不能给点面子吗?”才一下子,刘文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这丫头总有法子套开他!
“干爹,你别唠叨了成不成?”打从十五岁那年,刘文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她嫁人,每日反覆颂念的就是这几套,梁红豆嘴上嚷着嚷着是说习惯了,但每回听就是觉得不耐烦,要不然她不会从关外跟着刘寡妇出来,苏州一待就是五年。
“要骂回头再骂,后头有人追来了啦。”她叹气,扯开刘文,很粗鲁的跨上马背,腰下华丽的新娘衫子,嗤的一声被她给撑裂了一大块。
“你该死的就不能文雅些吗?至少在老子面前做做样子。”虽然出身贼窝多年,但目睹此种极不淑女的行径,倒也教刘文忍无可忍的骂出声。
而一旁的江磊,正极力憋住笑意。若不是顾忌着前头两人心情都不佳,大概早放声笑出来了。
梁红豆才不理会刘文的叨念,“驾”的一声,她脆声喊道,随手扯下那裂开的红衫,三匹马快速的奔走了。
将过城门时,梁红豆伸手,没想到却在怀里掏了个空,那块她从樊多金身上抢来的玉佩——黄家说媒的信物,竟不翼而飞。
“糟了!”梁红豆脸色一慌,想着玉佩一定在她跳下高楼的时候弄丢了。开什么玩笑!没有玉佩,她半死不活的耗了半天,还吃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豆腐,岂不白忙?
而且,樊家还是可能把琼玉要回去……
她回勒缰索,控住马,仔仔细细的在身上搜索了一遍,结果仍旧找不着玉佩。
一定是她跳下楼的时候弄丢了,搞不好。梁红豆拧起眉心,突然大力回勒马身,掉转了马头的方向。
“豆豆,你要干什么?!”刘文吼起来。
“干爹,江磊,你们先回杨家,等我把一样东西找回,再跟你们会合!”她头也不回,握着缰索的手紧紧缠着马鬃,两腿一夹马腹。
“豆豆!”刘文再出声时,那高出平常人的咆哮音量,把附近几户民宅所饲养的狗全都惊得一阵沸腾狂吠。
“我会没事的!”她懊恼的喊,速度加快的朝原路奔回去了。
☆ ☆ ☆
角落的冯即安仍揉着膀子,想着自己今晚真是犯上扫帚星。先是没头没脑接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要不是他体力够好,脚程快些,大概会被这堆来历不明的汉子给揪去问话了。那个害人不浅的泼妇溜得也真快,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跑得不见人影。
他妈的!隐在街角,冯即安瞪着那群搜索队,心里无意识的诅咒了一声。
那些下人所持的火炬把四周照得像白昼一样,当冯即安看见其中一名下人怀里抱着一样东西跑来,他震愕无比。
怪不得!冯即安揉揉自己的肩膀,总算搞清楚砸中自己的是什么玩意儿。老天!看来他犯的既不是扫帚星,也不是天狼星,而是名副其实的织女星了。那名下人抱的东西,居然是顶碎得四分五裂的凤冠。乖乖隆的咚!冯即安搔搔头,这下可好,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可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徒手接住一名新娘子。
“少爷交代,一定要找到杨家的姑娘!”领头的一名男子大声宣布,领着人绕去别的地方了。
看着人走远了,冯即安现身,吹了一声口哨,他的坐骑飞也似的自对街奔过来。
跳上马背,冯即安注视着那群擎着火把越走越远的男子,下意识皱着眉按揉肩胛上的酸痛处,不可思议这桩“他人的新娘逃婚记”竟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天知道他到这儿还不过一个晚上呢。冯即安甩甩膀子,依他推论,这儿风水跟他相克,一等张大人那儿的事结束,再接着去拜访阜雨楼那个劳什子臭屁寡妇后,还是早早离开这儿的好。冯即安掉转方向,摇头走了。
☆ ☆ ☆
幸好她脚程快,要不然走了人就糟了。
远远瞧见那名骑着黑马的高大男子,梁红豆松了口气;她跳下马,以最快的速度翻上墙,小小的身子缩在茶楼檐上,观察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撕下裙摆,她蒙去了一半的脸。樊记在江南一带势力极大,她虽有卜家牧场及阜雨楼在撑腰,可也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当那男子策马奔过树下,梁红豆一声吆喝,飞身而下,一掌朝他拍去。
掌风自脑后飞来,冯即安想也不想,反身一掌回拍,但却扑了空。
攻击他的人显然有相当功力,而且意不在致他于死,才能在快速收招之后,又朝他攻来一掌。
但一个晚上连续面临两次莫名其妙的际遇,冯即安失去了耐性;他自鞍上跃离,在空中化开来人的第二波攻势,望见那纤细的身影,他错愕无比。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同一时间,冯即安发飙了。早知道是个女人,他干嘛浪费两个时辰陪她玩这场跟踪游戏!
凌厉的在空中翻个身,冯即安稳稳的把屁股再度钉在马上,然后策马掉头。
梁红豆摆出架势,一拳捶落;冯即安在马鞍上撤腿闪去,想扭住她的拳头,但被梁红豆快了一步躲回。
可恨!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女人,他早一脚把人给踹死了,冯即安懊恼的想。就是顾念到对手是女人,才会这么绑手绑脚的打。妈的!这么干架,不但不过瘾,还会逼人捉狂!
“女人,你该死的到底想怎么样?!”他瞪着树上的蒙面女子,恼怒的问。
梁红豆一击不成功,借力攀上枝头,却在林间月光照清对方脸孔的一刹那,差点摔下树。
老天!她眨也不眨的瞪着他,两手差点捉不住立足的树干。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怎么会撞上这个男人?
呃……不,是“碰”上,她臊红着脸,在心里纠正,是她把自己当石头,砸到他身上去的。
“喂喂喂!你到底想怎么样?!”见对方没吭声,冯即安心浮气躁的又问了一句。
梁红豆仍瞪着那张俊逸的脸孔发呆。她朝思暮想这个人八年了,也就是为了他,她迟迟不愿对自己的婚事点头。
而他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边关三侠之一,很清灵浮动的一名男子。
八年前她因偷窃罪名而刑狱缠身,在法场上本来要问斩的,但这个男子却伙同卜家牧场的人闯入法场,将她劫出。救命之恩,她时时记挂在心,却始终未能再见到他。八年来,这番情埋在心里,竟从懵懵懂懂的情愫变成倾诉无门的相思。
这番相遇太震惊,一时之间她竟无法应对。
“我要那块玉。”终于,梁红豆说话了。她咬着唇,也罢,还是别让他认出自己的好。要相认,多的是机会,此时绝对不宜,以免惹上更多的麻烦。
“什么玉?”冯即安被她的话给弄得没头没脑。
“你少装糊涂。我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掉了一块玉佩,一定是你捡去了。”她不悦的扫过他身上。“快点还我。”
冯即安换了姿势,抱胸以待,脸色忽然由不耐烦浮上了慑人的笑意。
“喔,原来跳进我怀里的新娘子就是阁下,你姓……杨是吧?”他嗤笑一声,有些轻蔑。
什么猪狗牛羊!梁红豆莫名其妙的瞪着他。
“先是不明不白的从高处跳下来,现在又没头没脑的找我要东西,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