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凶?我有你凶吗?一个姑娘家跑来这种地方!要是我迟了一步,你的小命就不保!”
她浑身无一处不痛,偏偏这混蛋又喋喋不休个没完。“那就扯平!我救你的花牡丹,你救我梁红豆,一命抵一命,可以了吗?”
见她越说越激动,冯即安又气又恼。天!他没法子在这种情况下讲道理!
“我送你回去。”他憋着气,突然拖着她往前走。
“不用了。”她挣开他。
“你以为我喜欢?我是怕你走错路,又闹笑话!”他大吼,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她总要让他担惊受怕。但是这些话他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梁红豆回过头,一个巴掌便要向他甩过去,但是这回被冯即安接个正着。他瞪着她,眼睛里都是火光,气势十分骇人。
难怪刘文一天到晚想把她嫁出去,他愤怒的想。以她这种从不考虑自身安全便往险境里冲的个性,光是这点,就够理由让她未来的丈夫心脏停摆!
而她居然还有理由对他发火,他另一只手在身后捏紧又松开,却不知该怎么办。
“你还想打人!”
“我是打你,怎么样?!”她的眼泪比切了一斤蒜头辣椒时所流的还要多。越哭越激动,越哭越委屈,越哭也越大声!
再这样下去,冯即安只担心全妓院的嫖客姑娘都会围过来指指点点,到时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冯即安不禁一拍脑袋,喟然叹口气。早在连番数次救她的时候他就注定要洗不清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原以为是狮子般的吼声,在她震天的哭声里,却变成微不足道的软弱低吟。
瞪着她许久,突然间,冯即安把她拥入怀中,灰白的脸上,再也没有谈笑自若,表情满满的全是认命,看起来几乎也要跟她同声一哭了。
“罢了,罢了,你这个傻瓜蛋,我认栽了。”
梁红豆哭得厉害。这个男人说了什么她全没听清楚,只是哭,一口气喘不上来,她咳了咳,发现自己竟埋在他怀里,她大力推开他,像下定决心似的。
“我……我……今日之后,我是彻底死心了,你要死要活,我是再也不管你了!”她想挣脱他的手,冯即安却不动分毫。
“你这个样子,说什么我也不放。”
无法可想,梁红豆俯下头,竟张嘴一口咬下,牙齿陷进肉里,冯即安呼痛,急忙松手。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臭东西!……”
她又跺脚又哭叫,一连十几句我恨你喊出,骂人的字句流利得没吃半点螺丝。冯即安呆呆的瞪着她越奔越远的背影,竟只能待在原地,什么都不能做。
第八章
翌日傍晚。
听闻伙计来报,说有个白衣女人指名要找梁红豆,却在柜台里和江磊发生争执。杨琼玉匆匆走出来;昨晚红豆回到阜雨楼后,凑巧一群伙计全坐在院子里聊天,明显哭过的样子当然瞒不过众人,可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就连私交最好的杨琼玉也无法从她嘴里套出半个字。
隔日却见到花牡丹亲自来阜雨楼一趟,杨琼玉更是满脸疑窦。
“我说过,她不会见你的。”
“那是你说的,她不一定不……”
“你……找他做什么?”望着花牡丹,这是杨琼玉第一次跟青楼女子说话,口气有些结巴。
“你和冯即安把她气得还不够吗?她不在,你走吧。”江磊带着敌意的说。
“我知道她在,你们不用瞒我,”花牡丹坚持的开口。“我有重要的事,一定得跟她说。”
江磊才不理她这一套,但是杨琼玉拉住了他,摇摇头,为难的走到花牡丹面前。“她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地,心情很不好,连厨房都没下来,就算你坚持,她也未必肯见你。”
“我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花牡丹似乎早就料知一切。“我也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她救了我一命,我是来谢谢她的。”
救人一命?杨琼玉和江磊困惑的对望一眼。这个花牡丹今日来时一身朴素,脂粉末施,也不招摇,看起来特别诚恳。难道,真有什么连他们也不晓得的事?
“你进去吧,至于她肯不肯见你,我就不晓得了。”杨琼玉沉思了一会儿,才说。
“琼玉!”江磊不赞同的看着她。
“你从门外出去,走侧边穿过月门,到院外再穿过一片水塘,会看到有间小屋。”
花牡丹点点头,嫣然一笑的施个礼走了。
江磊拉住杨琼玉,口气有些不悦:“你是怎么了?昨儿个红豆怎么样你也是瞧见的,放这女人进去,就不怕再惹她伤心?”
“也许,她真是来帮她的呢。”杨琼玉意有所指。
江磊抱胸以待,只是连连摇头。
依杨琼玉指示,花牡丹很快的便瞧见了那座小屋。远远望去,屋内烛光微映,花牡丹推门而入,见梁红豆竟连头也没抬,仍动也不动靠在窗户边发呆。
“梁姑娘。”花牡丹喊了一声,把几盒礼物放在桌上。
“这是做什么?”看到她,梁红豆也不惊讶,只是望着那几包东西,怏怏不乐的问。
“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花牡丹微笑。“不成敬意,请收下。”
“喔。”
“你怎么了?”
梁红豆没精打采的瞪着窗外。“没事,我礼物收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另外还有件事……”
她不耐烦的抬起头。“如果你问的是冯即安,那我无可奉告。”
“我知道。”花牡丹点点头,却一点儿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那你还……”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愉快的事,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苦恼?”
“不会苦恼了。”梁红豆搓着发冷的臂膀,哀伤的看着窗外。今年入冬特别早,她的爱情跟着那些树叶一般,凋零了。
想到这儿,她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似,颓然的靠在一旁。
“你不会真的放弃了吧?”花牡丹坐在她身旁。
“为什么每个人都叫我别放弃?!”她不平的嚷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却什么都不必做?”她抹掉泪。“算了,以前是我太天真,别人劝的话也听不进去,现在死心了,总算是全看明白了。”
“你要真看明白,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花牡丹叹了一声。“我虚长你几岁,又在那种地方混生活,见的人事比你多,这种滋味,你当我真不晓得吗?冯即安到我那儿,是有目的。昨天晚上,你经过一番恶斗,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明白吗?”梁红豆又气得猛跳脚。“那天我受了伤,他只字不提,却独独对你关怀备至。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花牡丹被吼了一顿,张口欲言却无从辩解。
“说他对你没半点用心,根本是骗人的。”梁红豆喃喃加了一句,鼻头一酸,又难过了。
“你一直都这么冲动吗?”花牡丹呐呐的问,随即摇头一叹。“你不会忘了,那天他救的不是只有我,还有另一个人。”
“那又怎么样?”
“你走开行不行?”推开门,一见梁红豆绞着手绢落了泪,温喜绫两道横眉竖了起来,七手八脚的把高她两个头的花牡丹大力推出门。
“臭三八!她已经很伤心了,你还来这儿耀武扬威,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望着眼前张牙舞爪、五官却不失清秀的小女孩,花牡丹不禁一呆。阜雨楼哪来这号人物?
“还不走?”
“喜绫儿,算了。”梁红豆擤擤鼻子。“花姑娘怎么说都是客人,你别无礼。”
花牡丹回过神,径自走出房外,最后只丢下一句话: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冯即安和我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她说什么啊?”温喜绫扶着梁红豆起身,没好气的问。
夜色里,梁红豆只是呆呆的望着花牡丹越走越远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语。
☆ ☆ ☆
阜雨楼,厨房。
“红豆儿。”
“干嘛?”她应了一声,掐着手里的几根葱,刀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见她如此心神恍惚,又看那刀片锋利无比,直叫刘文替她捏把冷汗。
悄悄寻了个时机,趁她没留神,刘文把她的刀拿走了。
“冯即安来了,你去见见他吧。”
“喔。”她心刺痛了一下。“问他什么事,招呼一声便成了,何必要我出去。”
刘文冷眼旁观,把她那又怨又倔的表情全看进眼里。
“他抓了一个人来,是阜雪楼纵火的凶手,就在后边的天井里,大伙儿都过去了,如果你还是没兴趣,那就算了。”
梁红豆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文。“你说什么?他捉了……”没说完,人已经急急奔了出去。
小小的天井里,所有的伙计大婶围着一个男人,梁红豆拨开众人,怒气冲冲的走过去。
当那个男人嘤嘤啜泣的脸庞映入眼底,梁红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