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每个人全注意听樊多金的话,江磊和杨琼玉对那晚的事早就心里有数;只有冯即安脸色越来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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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樊家,冯即安的脚程快得惊人,江磊等三人全远远的被抛在脑后,连错身而过的走卒贩夫、行车人马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纷纷避开他三尺以外。江磊欲奔上前,被佟良薰拉回。
“现在不是时候。”他警告。
“我必须跟他解释清楚。”江磊叹了一口气。“省得回头他又跟红豆儿吵起来。”
“我怕你撑不到解释清楚,相信我,”佟良薰叹息。“你不会想在一只发怒的老虎身上拔毛的。”
“我不想拔毛,”江磊的口气坚决。“我只想解释清楚。”
“那只是比喻而已,但如果你坚持的话……”佟良薰耸耸肩,松开了手。“请便,别说我没告诉过你。”
江磊半走半跑,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步伐。
“冯先生,我不懂你在气什么,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停住脚步,冯即安对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必。”
“冯先生。”
“我说不必。”
“樊多金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应该?我为什么应该?”冯即安冷笑连连。“我应该做的是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不认识你,不认识红豆儿,更不必听你们那些假扮新娘、把一个好好的闺女往樊家那个虎口送!”
“你低估了红豆儿,那种情况她可以应付。”
“她当然可以应付!”冯即安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随即喃喃自语的咒骂出声:“就凭她手上那根大汤瓢,还有那异于常人的方向感,任何事都会给她应付得乱七八糟。”一时间江磊张口结舌,半天竟不知怎么应对他的怒气。
“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红豆。”半天后他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这话不说还好,一开了口,冯即安脸色当场寒下。
“你!”上天可鉴,他真他妈的恨死江磊这么一针见血。对对对!他就是在意又怎么样?!冯即安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偏偏找不出半个字可以反驳。
没错,他非常非常在乎!他大可在江磊面前吼出这个事实,但是那只会把他现在的处境弄得更糟而已。每每听到她曾经跟那个多金少爷拜堂成亲的“伟大事迹”,就不免想起她跳楼时差点压死他的惨剧;可是每每当着她的面,他再怎么生气,顶上那三万八千根怒发全像被泼了冷水,塌得不像话,冲不了冠,只好嬉皮笑脸的气她,然后两个人关系弄得满是火药味。这会儿他要是在江磊面前承认了,日后梁红豆还不拿这筹码把他吃得死死的!
江磊脸色惨白的连连退步,开始后悔没听佟良薰的话。从冯即安踏进阜雨楼以来,一直都是笑脸一张,就算方才面对樊多金那般惹人厌的嘴脸,也没见他皱眉过,更遑论见过他连眼神都可以让人血溅当场的怒火。
“那……那是真的喽?”吓坏的江磊挡不住话,竟结结巴巴又开口。
这一次他怒视江磊一眼,后者掩住嘴,干脆拔腿逃回佟良薰的身旁去。
“磊哥,你不舒服吗?”杨琼玉见他白着脸,不禁关心问道。
只有身旁的佟良薰悠悠哉哉的一个劲儿摇着扇子。
“我早说过的,太岁顶上的毛,拔不得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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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太岁顶上毛拔不得?起码梁红豆就不是符合这定律的那个人。无论江磊怎么跟她挤眉弄眼的暗示警告,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最后江磊连佟良薰的比喻都出动了,还是挡不了梁红豆。
进了偏厅,里头只有佟良薰和冯即安两个人。一个自顾自的啜着茶,摇头叹息,似乎无限心事;一个则是仰着脸紧盯着钉在墙上一副巨大的山水织锦,不住点头轻叹。显然这两个男人都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末了还是佟良薰先发现她。
“嗳,刘寡妇。”佟良薰笑着招呼她。
“我……我是来谢谢佟掌柜的。”
“哪儿的话,”他摇摇手。“平安就好,赶紧过来瞧瞧,这是昨夜从濠州快马加鞭送到的,这可是‘僖绮庄’上我义母领者那些织工花了一个月完成的。”
这织锦栩栩如生,绣的西湖十景一样不缺,比例完美。如果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梁红豆真愿意坐下来看它个三天三夜。但眼前实在不行。
“呃,我有话跟他说。”梁红豆尴尬的说。
佟良薰会意过来,点点头,小心抽下墙面的锦绣,挟在腋下离开了。
“江磊说你在发脾气。”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微翘。
“他被樊家的下人打昏头了,神志不清,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就算他神志不清好了,那你在气什么?”
“我没生气。”
“你有。”
“我没有。”他满脸的不耐烦。
“你有。”梁红豆并不就此罢休。“到底是什么事?因为我吗?”
“没什么。”他不想提那件事,反正越提只会让情形越糟罢了。再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怎么追究都于事无补;坐在这儿喝茶磨蹭了半个时辰,还不是想磨掉火气。
不过只要想到樊多金誓言非找到新娘子的话,冯即安便一肚子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除非从他尸体上踩过去,否则他死都不会把红豆交到那种人手里。
但话又说回来,他最最困惑的是:没事他干嘛这么生气?
搔搔头,他举杯大口把茶水咽进肚子里。
“人平安无事,这事就算了。”
“不行。”提到这个就有气,就算不拿她梁红豆斤斤计较的个性,卜家牧场恩仇分明的作风,想忘都不许忘。
“红豆儿。”他警告的瞪她一眼。
“不行。”她大摇其头。
“红豆儿!”她真是没办法沟通,冯即安这一刻突然希望回到八年前,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而他可以把她按在腿上,狠狠的揍她一顿屁股。
眼前只怕是揍不成了,除非她……冯即安心头一震,叹了口气。人年纪大了,头脑也糊涂了,他居然……居然想像娶她为妻的情形。
老天!这么凶悍,成天光是想到要躲她那根大汤瓢,累都累翻了。
实在可怕,也完全没道理。晴空万里无云,出大太阳的气候里,冯即安却平空生起一身冷颤。他仍为自己突然而起的念头不可置信的摇头。
但话又说回来,他又该如何回头解释那时候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寡妇”时,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
“是他们先强行掳人,错在他们。”
“你别忘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冲到‘四时绣’打人的事。”
“那不一样。”她跺脚抱怨。
“有什么不一样?”他叹了口气。“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四时绣’出面摆平这件事,我和你都欠了佟掌柜的人情,你再去找樊家麻烦,就是让他难做人。”他双手交握,不发一语,一会儿抬起头来,竭力把表情淡化。
“今儿个早上,你说……我的事一切由你作主,是真的吗?”
“我说过这句话吗?”他困惑的问。
“冯即安!”装傻?来这套!梁红豆警告的看着他。
“呃,那句话呀,当然是真的,”倒茶的他抬起目光,不疑有她。“今天这件事要由你的方式作主,杨姑娘能带回来吗?那个江磊跟你的脾气一样冲,樊家的人全让他得罪光了。如果今日不拿利害关系压住樊多金,你当他跟佟当家的一样好说话?”喝完茶,冯即安原来的怒气没了,反而碎碎的NB462嗦起来。
“不是我爱讲你,姑娘家不能老这么好强,有些事还是要由男人来打理的。”
“我哪有好强。”这人真爱训人,哪里像江磊口中发怒的老虎,说是呱呱乱叫的乌鸦还差不多。梁红豆扭过脸,不高兴的喊。
“没有好强?拜托!要不是我亲眼瞧见,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的方向感简直糟得惊人。”
“我只错这一次而已!”她羞愧难当的喊起来。“对这件事,你非得一再重提不可吗?”
“什么一次而已。好吧,你要不承认,就别怪我跟你翻旧帐。”他的表情仍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你有没有算过八字?你的命真的很好嗳,记不记得那一晚,要不是我冲上去抱往你,你怕不早跟那顶凤冠一样,四分五裂。”
因为是实话,梁红豆闷闷的住了嘴。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加上一句,我的名字也真是取得好,你逢了我,便能立即逢凶化吉,转趋成安。”他仍在一旁说个不停,到了后头,竟自吹自擂的捧起自己来。
他是故意气她的,她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的。梁红豆喝住他:“你说够了没有?!下次我带张地图去,不就得了,这干你姓名屁事!”
还有下次?一条顺着水流不需分叉找路的河道她都能左右两边搞不清楚了,他能寄望她还有什么下一次!
见他脸色仍是难看,梁红豆终于妥协。
“好嘛好嘛,这事冲着你,就这么算了,可是我得跟你约法三章,不准你再提我……”
“提你什么?”
“提我……”她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小声的咕哝:“提我认错路的事,再提,我会翻脸的。”
“只要你别再乱跑,这有什么难的?”他手一摊,推门走了出去。回身又扭头大声说道:“说到这个,以后你只要出去有人陪着,也别再惹是生非,身为大哥的我,就不会丢脸;不会丢脸,就不会心烦;不会心烦呢,就不会唠叨;不会唠叨呢,就更不会提你找错门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