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包东西。”慕容轩把随身的绢子摊开,将褪下的手镯放进绢子里,加上飘云方才取下的耳环珠钗,小心翼翼的包好。
“公子爷这……?”
“先别问这么多,去吧。”
从窗口望着叶飞渐渐消失的背影,很久之后,慕容轩才从容不迫的露出一个漠然的笑。想着想着,他突感有些不真实了。这件事只是一个下午的意外,但在他的生命里,几乎没有过这样疯狂的举动。
虽然只是一封短短的无名信,但肯定会给那位唐小姐不小的震撼吧?
只要想到那张脸可能有的不安失措,慕容轩忍不住又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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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果然如慕容轩预料,在唐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拿到信的唐芙满脸疑窦,一等信读完,她脸色变了。
唐小姐妆次:
酒楼有缘相见,至今未曾忘怀小姐盈盈笑语,甚愿亲身造访,不知小姐意欲可否?今献薄礼数件,聊表在下情意。
爱慕者
接下来,信笺下方是一枝手绘的水莲花,除了信封上写着她的闺名,这个爱慕者并没有留下其它的签名。
“谁给你的?”她又恼又羞的抬起头,扫地的婢女瑟缩了一下,急急摇头。
“回小姐的话,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她眉头拧了起来,口气凶得不得了。
“小姐饶命,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他从门缝里递了这样东西进来,人就走了。”揉着被捏痛的手臂,婢女边说边哭。
见问不出结果,唐芙气得揉烂了信纸,狠狠掼到长廊底下。
摊开手里的小包袱,却是一只男人的玉镯和两件女人的饰物。
唐芙拈起耳环和珠钗,款式普通,并不觉有什么特别;直到她拾起镯子,这一瞧才发现,镯子上竟雕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虎。
她脸色变得更难看。
“我警告你,这事儿可别乱说去,要不我撕烂你的嘴!”发狠的说完,她掐着那包东西,脸色阴沉的走去了母亲的房间。
“有这种事?”听完女儿的叙述,唐夫人喝完最后一口茶,狐疑的抬起头。
接过那个包袱,唐老夫人一眼便相中那只玉镯子。虽然是男人的尺寸,色泽、质地却比一般镯子还细致。
不看镯子本身,光是上头雕的这只虎,已经让人叹为观止,巧妙的利用了玉触本身的色差,把白虎身上每一处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创造者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完全把刀下的工夫发挥到了极至。
“信呢?”她问。
“信给我扔了。”唐芙咬牙切齿的答道。“下晓得是哪个绝了命的浑蛋,竟敢开唐家这种玩笑。”
不跟女儿一般心思,唐夫人只是一挑眉,深思的直视着摊在手掌心的镯子。
“去把信找到,我要瞧瞧。”
“娘!”唐芙不依的喊。
“去,娘自有盘算。”唐夫人抬起头,安抚女儿。
两个时辰后,唐芙满脸挫败的回来。
“娘呀,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你不是才丢了,问过那些奴才没有?”唐夫人似乎下太相信她。
“问过了,没有看到。”唐芙不耐烦的说:“八成被谁捡到当垃圾给烧了,他们全部是目不识丁的浑人,捡到了也看不懂。娘,那封信有这么重要吗?”
“信上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唐芙有些脸红,随即不悦的低喊出声:“不过就是些浑话,什么偶遇,想再与我见面。真是活见鬼,谁认得这人来着!”
“照你这么说,信看来倒没什么,不过这镯子入手沈实,色泽雕工又细腻,倒值不少钱,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开这种玩笑?”
“难道你不相信女儿?”唐芙瞪着母亲,没好气的开口。
“娘不是不相信,只是平空飞来这几样东西。瞧这镯子,还是男人的尺寸,信上具名又是给你,孩子呀,叫娘不得不担心。有什么事,你千万别隐瞒呀。”
唐芙眼眶含泪,气呼呼的坐下来。“要是真能认识像这样大手笔的有钱公子,女儿早就嫁了,哪会拖到这时候,让个随便的轻浮男人来糟蹋女儿!”
唐夫人一愣,知道这话委屈了女儿。
“你要是不把信给丢了,娘还可以想想,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她叹了口气。
“会做这种不正经的事,能是什么好人家出身的少爷!”唐芙咬牙骂道。“真有情意,何必这么鬼鬼祟祟!再说,什么镯子不好给,竟给个雕白虎的,这不是存心咒咱们家吗?难道您忘了,去年替爹办法事的林道长不是才说,咱们家今年流年不利,会犯上白虎星?这会儿又平白飞来这么只镯子,难道娘不担心?”
经过女儿的一番穿凿附会、加油添醋,一直很镇定的唐夫人也乱了阵脚。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自然是丢了算数。”唐芙冷冷的说。“难不成娘还嫌咱们家被善堂那个扫把星败得不够?娘别忘了,她也肖虎,可就是她,一进门就克死了爹。”
提到骆泉净,唐夫人心情也变得糟了,女儿在一旁加油添醋,她更是一早的好心情全蒙上了阴影。
“我怎么会忘。”唐夫人脸色一沉,拿起镯子时,口气又有一丝犹豫。
“不过……这镯子值不少钱,平白扔了,岂不可惜?”她轻轻细抚着镯子,眼神是贪婪的。
“女儿呀,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别跟银子过下去。”
唐芙在一旁坐下,闷闷不乐的望着母亲把玩着这只男人的镯子,久久,她突然心生一计。
“娘……。”
“什么事?”她抬起头,看见女儿眼里闪着怪异的光芒。
“倒不如就趁这时候,把那扫把星给撵了出去,省得看了她就着恼。”
“什么意思?”唐夫人放下镯子,狐疑的问。
唐芙起身,在母亲耳边轻语,神色有一丝阴恻。
“这样做……好吗?”她犹豫的望着女儿。
“怎么不好!赶走那只白虎托生的扫帚星,对咱们家才是大好呢。”唐芙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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蹑手蹑足的回到柴房。这一晚,骆泉净连饭都舍弃了,她小心翼翼的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样小心而不舍。
透过暮色里那一点点微亮的光线,她喜孜孜的摊开那被人揉成一团的信笺,一次次压平,又小心抚弄着那信笺尾端。
“真漂亮。”她喃喃的赞叹着。
“这花儿多么美丽呀。”
这张被大力揉坏的信笺中央已有些微的撕裂破损,但笺边写信者信笔所绘的几枝莲花仍完好如初,栩栩如生的展现在她面前。
大字不识一个的她并不知道那些横撇竖勾方块字所代表的意义。除了唐哲的书房,她从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字。不过,书房那儿,早在成亲的第二天便成她的禁区。
今天在中庭花园里打扫的时候,无意之中捡起了这团纸,没想一展开却是个惊喜。这样意外的喜悦,在她简单的生活里却是屈指可数。
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的笑容,是八人大轿抬她进唐家时那种虚荣;披着喜服,听着外头震天价响的鞭炮声,不时捏着颈上腕上唐家寄陪的首饰,她的惊喜盖去心里的忐忑不安。
在善堂,她只是个无依无亲的孤女,一颗圆润的珍珠都能教她咋舌,何况是这样热闹隆重的排场,那可是贫穷人家打拼三世也得不来的婚礼。
这个夜晚,反常的没有愁苦和失落伴她入眠,捡到那笺信纸,仿佛也捡到她失去一部分的快乐;她几乎要相信,属于她生命里的某些契机,也跟着这信笺的小小莲花扭开了。
直到第二日,她在柴房里被唐夫人恶狠狠的拎醒,并拖了出去。她才明白,那契机并下是快乐,而是一连串更真实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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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
叶飞迈开脚步,在偌大的院子奔跑,企图以最快的速度冲去慕容轩所住的别庄。
“公子爷!”他喊道,声音喘息。
慕容轩两手推出,从容的吐息,身子沉着摆动完太极最后一个招式,才慢慢的回头。
“两天前公子爷要叶飞送去的信,出事了!”一直忍到将手盆和绞干的绢子递给他擦汗后,叶飞也顺了呼吸,才语带焦急的开口。
“出事?”慕容轩停手。“什么事?”
“唐老夫人揪着她媳妇,一状告去了衙门。”
慕容轩擦脸的手停住了,再出声时,语气变得很严厉:“说清楚。”
“唐老夫人状告媳妇,说她与人私通,偷唐家的东西要和奸夫逃跑。”
“证据呢?告状得要有凭有据。”
“这件案子唯一的证人就是唐芙,唐芙一口咬定说是骆泉净在外头妍上了奸夫,偷了镯子想要变卖。”
慕容轩震愕万分的坐下来。
“你是说,镯子变成唐家的?”他静静的重复叶飞的话。
“看来是这样。”
“鬼扯!”突然,啪了一声,慕容轩拍着石桌站起来,脸色阴沉不定。
那是愤怒,一种足以教人害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