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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伤,如果能随着血流干流尽,那就罢了。

  ★ ★ ★

  入夜后,慕容府里万籁俱寂,但慕容轩所住的别院里,却是水声不断。

  他发狂把木桶丢进井里,杓上水,拖回,再一桶桶的往身上浇。

  从画舫出来后,回到家中,这变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咬牙切齿忍受着寒彻心肺的井水淋遍全身。

  方才那场争执里,他竟差点压不住心里的那份兽性;他想要骆众净,真是该死!

  慕容轩诅咒,双臂高举,又一桶水自头顶举高,倾盆而下。

  偏偏他没办法占有这样的她!

  夜凉如水,寒意加上湿气,对他炽热的身子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能像发疯似的,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公子爷,够了!”不知何时,叶飞终于赶过来,想抢走他手里的水桶。

  “走开!”他推开叶飞,颓力的把水桶扔在地上,跪下来喘息。

  “你把水桶给我,我会离开。”

  “我叫你走!”他咆哮,声音怨怒却又特别伤痛。

  “我去找骆姑娘,我让她来看看,你是怎么样糟蹋自己的!”确信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叶飞忍无可忍的嚷起来。

  “不准去!”他浑身一僵,突然不能抑遏的咆哮。

  “那就停止,公子爷这么做,除了伤害自己外,毫无意义可言!”叶飞也怒气横生,原谅他第一次这么忤逆的跟慕容轩顶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慕容轩这么挫败,他心里真急了。

  慕容轩死死的瞪着他,一会儿才抛下木桶。

  湿淋淋的头发刺骨的紧贴着脸颊,他觉得冷,却刻意用忽略来应对。

  “公子爷,回房吧。”叶飞跪在他身旁,压住心里的不忍,柔声开口。

  慕容轩甩开叶飞的手,把水桶当成泄愤的对象,重重的撞击着地面。顷刻间,水桶四分五裂。

  “阿飞。”

  “公子爷。”

  “我想在这儿静静,你回房去吧。”

  “可……那好吧,至少,让我替你拿件衣服来,穿着湿衣服,会伤风的。”

  慕容轩抬起头,一会儿又颓然的垂下,算是回答。

  ★ ★ ★

  沿着湖畔的长堤,似乎永远走不完。

  骆原净行尸走肉般的往前跨步,她来来回回的走了一整夜,很累,也很卷了,可是她还是不停的移动脚步,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她活着,是有呼吸的,是有恨有爱的一个人。

  也是清醒的。

  可是真正该逃开的难道是她吗?骆泉静恨恨的想着。

  一个男人迎面而过,她略缩了缩身子躲开,没半点反应,垂首木然的继续往前走。

  “泉净!”

  那个声音是熟悉的,她怔愣的停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对面的男人是悄悴的,但那文质柔弱的相貌,却是她不可能会忘的。

  太巧了,昨夜在争执之间才提到唐哲,今天,居然像要印证似,让她撞见了。

  “真的是你!我以为……以为……!”唐哲冲到她面前,掩不住那份心喜,他欢喜的拭去泪。

  那扬官司在母亲的主导下,顺利让他恢复自由身,却没能清楚证实妻子的不贞;而母亲为他再娶的表妹,仗着娘家有钱,待他傲慢又拔扈,从没把他这个夫婿放在眼里。两相比较下,唐哲越来越想念骆泉净过去种种的好。

  骆泉净沉默的打量他。再见唐哲,此情此景,一时间也只觉得恍如隔世,她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娘说你福薄早死,我竟当真信了,我真是……你……你变得好看了。”他语无伦次的记着。分离一年多里,从前那个相貌单薄的女孩竟出落得犹如一朵莲花。唐哲贪恋的望着她,越瞧越离不开目光,见对方不吭声,唐哲握住她的手,眼里尽是欢喜。“泉净,你变漂亮了。”

  呆呆望着覆在自己指间上的那只手,从前的她,怎么都没发现,唐哲的手这样白哲纤细,也冰凉得让人觉得无半点温情,不像某个人……她咬牙,不肯去想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不想吗?真能不想吗?眠前这个唐哲,还以为会是她一生中唯一单纯爱过的男子,结果,她心里只有嫌恶,只有厌弃。

  如果此刻拂袖而去,唐哲的力气能拉得住她吗?

  突然像受到惊吓般,骆泉净甩脱了他的手,这才猛然发现,唐哲对她来说,早已不存在半点意义了。

  那些年来她单纯以为的感情,早在对簿公堂时便一笔勾销;而从前让她心折的斯文,变成了怕事的懦弱。

  他的随和,变成了没有主见的愚昧。

  他的感情,更变成了随波逐流。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一个男人要求这么多?

  也从来没有一刻,骆泉净发现自己这样冷静透彻的去剖析自己的那段过去;更糟的是,她没有办法不拿他和慕容轩比较。

  慕容轩是个骗子,而这个,却是团污泥。

  她捏紧拳头,此举却无助于她陷入的困境。对慕容轩的感觉越来越复杂,是他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却也是他把她从唐府那场噩梦中解救出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突然觉得理屈,没办法再去恨慕容轩,这个念头让她呼吸急促,心跳狂乱。

  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深处噬嚼着,一口一口的咬着,每一口都像刀子刺过,伤口不深,却是彻头彻尾的痛。

  骆泉净突然转身离开。

  没想唐哲追上来,扯住她的袖子,慌乱失措的看着她。

  “你要去哪?”

  “请你放手。”她挣开他,低声喊道。

  “你要去哪?泉净。”见她不理不睬,唐哲慌了手脚。“你恨我是不是?泉净,那不是我的错,你怨我没有理由,是娘的主意,我不能不当个孝子!”他慌乱的为自己辩解,但越解释,骆泉净的脸色越来越沉。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她总是笑脸相迎,温润以待,他从没想过她会以这么高的姿态跟他说话。

  “阿净,你别走哇!娘死了,姊姊嫁了人,根本就不顾我的死活,我好可怜,表妹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求你,别离开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她猛然停下脚步,再回头时,眼神凌厉得可怕。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她冷冷的问。

  唐哲呆了呆,无法面对她的目光,松开手退了一步。

  “我说对了,你真的在恨我。”他呐呐的说,复而又心慌起来。“我说过了,我不能忤逆我娘!泉净,你谅解我,现在娘死了,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管我了。”

  “我在公堂求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突外开口打断他的话。

  “我在绝望投湖的时候,你在哪里?”见他没回答,她又问,唐哲心虚连连后退。

  “我在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之后,你却说你不是真心放弃我,要我回到你身旁。在我受过这么多屈辱之后,你居然还冀望我会回头!”

  她咬牙切齿,那愤怒甚至高过被慕容轩欺瞒。唐家的人,真是彻彻底底教了她——什么叫厚颜无耻!

  “不是我害你的,是娘逼我的!”唐哲百口莫辩,只能大声哀嚎以博取同情。“我真心爱你的,泉净,是娘不喜欢你,我孝顺她,这真的不干我的事!”

  再多的眼泪和辩驳也激不起骆泉净任何同情了,她只替过去的自己不值。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留住她?

  “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丈夫!阿净!你不能抛下我!”

  那个字眼让骆泉净大力推开他。

  “丈夫?你说得真好听,当日在公堂上,你也签了离缘书不是吗?我已是被休的妻子,你再回头,不怕让人耻笑?”

  “我不管这么多!这一切之后;我只知道,世上只有你对我好,回到我身边,阿净,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

  “够了!”骆泉净厉声喝道。从昨天开姑,她的脾气一直处在失控的状态。两个男人接连挑起她潜藏在心里从不外露的骄傲与愤怒。如果唐哲已经到了不顾颜面只求她回头的地步,那么,不管她说出再怎么羞辱的话,对他根本起不了半点作用。

  “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你要的是有个人能让你像从前在唐家一样,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好好过你的大少爷生活!只可惜那个目不识丁、只会做牛做马的骆泉净已经让你们给逼死了。从今以后,你死你活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再看到你!”

  骆泉净抛下他快步的走了。不如为何,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不堪负荷的悲哀。刚投入栖云教坊的那段日子,她偶尔会有想过类似这样情节的念头,然而,那并非针对唐哲。

  那个曾经任意践踏她的老女人已死,唐芙在张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唐哲被恶妻凌虐,一家人落拓至此,该得的报应老天都给了,她还计较什么?

  还有那个始作俑者的写信人,不是也被她找了出来?

  这一两天所经历的事,像一块块扑面而来的大石,挤压得她无法呼吸。没有人探及她心里最深沉的痛,眼前她只想嘶吼;然而,张开嘴,她只是哽咽着,死命抓着湖边的护栏,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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