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摇摇头。“那是我唯一想得到成全他的方式,要恨……让他恨吧。”
“阿贵!”乔恒在门口轻喊。“老太太在问了,赶紧让苇柔进来吧。”
☆ ☆ ☆
“老夫人找苇柔来,不知为了甚么事?”她福了一福。
“咱们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能答应进乔家门,为释谦延续一门香火。”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这么直接的要求,白苇柔仍不禁楞住。
“我都看见了。”她拄着拐杖站起来,一双眼睛像利爪直逼白苇柔。“那一晚释谦受伤的时候,你偷偷进了他的房里。要说你们真的没有甚么,我是再也不相信了。”
幕廉一掀,乔释谦气愤的眼神怒视着母亲,后头的赵靖心扯住他,一脸泪汪汪地恳求。厅外窗下,一群下人屏息静观这一切,谁也不晓得结局会变成甚么样。
“释谦,我求求你,别任性了好不好?”
“这跟任性无关。”他回头冷冷一瞥,复而转头望向乔老夫人,目光始终没有朝白苇柔看去。“靖心,我已经作了决定。请你自私一点,请你也为自己想想,好吗?”
她泪眼望他,却察觉背后有双更严厉的眸子似刀爪般要射穿她。赵靖心在心里狂喊,一步错、步步错,再坚持甚么都是没有用的。
“老夫人,恕奴才不能答应。”一直默不出声的白苇柔忽然插口喊了一句。她盈盈跪倒,卜伏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乔释谦倏地停止挣扎,无声凝望着她。
对不起,我只能负你,苇柔。他心里说得字字是泪,全是决裂的心痛。
而她抬眼,仅仅只是朝他看了一眼,那瞳仁中有太多不言而明的心情。
她的沉默无言,有谅解、有宽容,更有对他执拗的深情。
森冷的大厅里,他们俩怅然对望,只觉神伤。他们宁愿成全残缺,也不要虚伪;他们走了一大圈,还是挣脱不了这样的结局。
“苇柔,你……”赵靖心松开乔释谦的手,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不定。
乔贵突然出现在门口,走进来跪在白苇柔身旁。
“苇柔不能嫁少爷。老太太,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允了阿贵,她是阿贵的媳妇儿。”
乔释谦如遭闷棒捶击,直瞪着白苇柔。
赵正清冲出来,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要嫁他?嫁阿贵?”他冲上前掀起白苇柔,指着阿贵问。
那是她唯一可以想到最圆满的方式。她直视着赵正清,无视他加重在手臂上的痛楚,一个劲认命地点头。
乔释谦拉开赵正清,走到她面前,轻柔地握住她被捉痛的手。
“姊夫,你拦我做甚么?难道你没听到她要嫁给阿贵?”
“我是个……懦弱的人,请原谅我。”他声音很轻、很哑,只有离他最近的赵正清和白苇柔听得明白。
白苇柔没有多说,松开他的手,慢慢卜伏到乔贵身旁,抬头凝视乔老夫人和赵靖心。
“苇柔谢谢老夫人和少奶奶的厚爱,可苇柔配不上,请老夫人谅解,请老夫人成全。乔家对苇柔的恩,苇柔这辈子都会记在心上,请老夫人别再为难少爷、少奶奶。”
再怎么预料,乔老夫人都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形,她懊恼地瞪着乔释谦。
“你没话说吗?”
乔释谦木然地摇摇头。
“我有话说!”赵正清激动地跪在白苇柔面前。“为甚么?你明明不是真心的,为甚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伤害了多少人?苇柔,你太自私了!”
“请赵大夫别这么说。”替白苇柔挡开是非的,依然是乔贵宽厚的肩膀。方才那幕戏,是白苇柔今早来乔家时,特别找他谈的。明知道乔释谦如果知道这种欺骗行为,一定不会原谅他,可是他还是决定帮了。
白苇柔捧住脸,忍不住呜咽。
“别伤心了,你也是为了少爷、少奶奶好。你身子不好,别想太多了。”乔贵安慰她。
☆ ☆ ☆
两个月后。
“我想找苇柔陪我到慈云寺上香去。”赵靖心理好衣里,忽然开口。
绣儿正替她系好襟上的纽襻儿,突然乱了手脚。
“小姐您……”
一旁的乔释谦抬起头来。“让绣儿陪你去便成了。”
“是呀,小姐,都是绣儿陪你去的,而且苇柔……她……唉。”绣儿有些口齿不清。
赵靖心若有所思的望了乔释谦一眼。她别过脸,声音变得很淡漠:“有甚么不好的?我和苇柔一道烧香,有甚么不好?再说她都是阿贵的媳妇儿,不是吗?你今儿个不是派去姚妈那儿帮忙吗?我总要留个人服侍我吧。”
“小姐说的是。”绣儿不敢再多言,急忙去通报了。
对镜子的自己做最后一次巡礼,她扭头望着乔释谦静静一笑。
“我没别的意思。她已经嫁了乔贵,我不可能再怀疑你们之间有甚么。”
乔释谦不再说甚么,三人之间的尴尬看似在月前乔贵和白苇柔的简单行礼仪式中落幕了。可,虽然知道那是必然的结局,但他那一夜仍坐在房里喝得酩酊大醉;而暴露在他和赵靖心之间的缝隙并没有随着流言结束,反而愈来愈大。赵靖心表面笑着没表示甚么,但却在有意无意间,藉着冷嘲热讽刺他几句白苇柔的下嫁乔贵已重伤了他,再面对赵靖心不定时的歇斯底里,即使他再怎么努力去守护她、照顾她,全都被她当成同情怜悯。
拎起报纸,他不想再说甚么,一个人静静地走出去。
赵靖心在院外和白苇柔见了面,过往情景再不复见,横互在两人之间的只有沉默;连驾车送她们去的乔恒都觉得不对劲,却不敢说甚么。
往慈云寺的路大半条全是依山势而开发的,车子颠颠抖抖地走着,白苇柔心念忽动,转头偷瞧了赵靖心一眼,却见她视而不见地瞪着前方,一把刀柄正自她袖子掏出。见到它的刀,白苇柔大惊失色!
“我真的很想把释谦让给你。”她轻喃。“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对他很好,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你们都不给我时间,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逼我!”
“少奶奶!”
“为甚么你要这么贱?全天下的丈夫谁不抢,就抢我的?”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吼起来,刀子朝白苇柔心窝刺去──“为甚么?”她尖叫,苍白的脸上透着奇异的光芒。
“少奶奶!”白苇柔吃力地架住她握刀的手腕,惊怕地哭了起来:“你放下刀子,别做傻事!”
“你以为你嫁给乔贵,我就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偷愉摸摸做的肮脏事!告诉你,我都知道,我甚么都知道!”
早在赵靖心掏刀子的时候,乔恒就急着要勒马回奔。谁晓得赵靖心竟像发了狂,刀子一收,又往乔恒刺来;没料到这一刀,乔恒手臂受创,痛得鞭子一甩,马儿吃痛,车子疯狂地往前飞去。
赵靖心紧紧缩在角落,无视时而加快的颠簸,盯着沾血的刀子,邪恶她笑了起来。
“我破坏了车轮轴,我们都死定了。乔恒,你死了别怪我,这可都是白苇柔害的。”
那句话说得虽轻,却在马匹嘶叫和车厢晃动声中特别惊心动魄。白苇柔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终因畏惧而流下。
真是她错了吗?还是她退让得不够多?
车子沿着陡坡失控地弹跳,前方拖曳的马挨不住,分别拔足朝两侧狂奔。乔恒惨叫一声,整个人被大力甩出车外;赵靖心手肘一撞,刀子在急转弯时被远远抛落车窗外。她扑上前,掐住了白苇柔的颈子。原来体弱多病的她,竟不知从哪儿生出这么大的力量。
“我要你死!不管你嫁了谁,谁让释谦动了心,我就要她死!他是我的,谁都不许碰他!”她的眼睛随着收紧的双手越发狂亮。
白苇柔呼吸骤断,被掐得喊不出声。
猛然间车子撞上山壁,上方的赵靖心大喊一声,也被狠狠弹到山壁上。车子翻覆,把她整个身子压在里头。
乔恒覆着伤口,一拐一拐地跑过来。白苇柔要他尽全力托住车子,钻到车子里拖出浑身是血的赵靖心,发现她仍有微弱气息。
“少奶奶!少奶奶!”她欢喜地落下泪:轻轻拍打赵靖心的脸颊。
“苇……苇柔,咳……咳……”赵靖心呕出一团血。
再睁开眼,巨大的疼痛震醒了她。赵靖心的眼睛清亮无比,紧紧掐着白苇柔的手。
“少奶奶,您撑着点,我去找人来救您!”白苇柔惊惶失措地喊。
“不……不要……苇柔,听我说……听我……咳……咳……我不是……不是……真心要伤害你的,我……我……”
“少奶奶……”
“别……别浪费……浪费时间……没有用的,我知道……这样……这样也好……”
“少奶奶,您别胡说,我去找人来救您!”
“你……喜欢……喜欢释谦,我……知道!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不是真心要嫁高贵的,你只是不想让释谦对我为难。是……是我太骄傲……太好强,他对我……对我好,却从来没有……没有爱过我。我……我不甘心……不甘心呀!照顾……照顾他……苇柔,拜托你,替我照顾他……如果可以……想办法……想办法跟他……一……一道离开……离开乔家。离开乔家,你们……才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