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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活她。”

  众人全抬起头来。那是乔释谦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冰冷、简单,蕴着不容人拒绝的严厉。

  赵靖心与他夫妻多年,也不禁心惊。

  “救活她,公道才能讨回。”说完人便离开房间;赵靖心急忙也跟了上去。

  赵正清咬牙切齿地低下头来。姊夫说的没错,当前要务就是把白苇柔救活,说甚么狠话都是白费力气罢了。

  你等着,苇柔,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然后,我们都会帮你讨回这个公道的。

  “你想做甚么?”赵靖心在门外低语。

  乔释谦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靖心,你认为还可以息事宁人吗?”

  “我担心你。”

  他两手撑着栏杆,像方才在房里一样,动也不动地回应着赵靖心的话。

  赵靖心执住他的袖,却发现他的眼神飘得好遥远。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片蓝蓝的天,眼底茫然起了雾气……赵靖心垂下脸,合掌的双手滴着泪,喃喃请求:老天爷,我赵靖心就犯这么一个错误,千万不要让释谦知道这件事其实是我设计的,不要让我失去释谦……

  “回房去睡吧,我人在这儿侯着,不会有事的。”乔释谦吩咐,赵靖心无力再拒绝甚么,黯然地离开了。

  房内,直到白苇柔的呼吸趋于平缓,一屋子乱纷纷的声音终在凌晨时分散得干干净净。

  替她解开床侧的吊幔,乔释谦疑疑地望着白苇柔熟睡的脸庞;脸上那些污泥和伤痕经洗净处理后,至少不似初见那样触目惊心了。他摊开手,看到那点点的血渍已在掌心凝成砖红褐色。

  他知道,和白苇柔之间,就像这些自体内淌出的血液,再也流不回从前;此刻坐在床前守着她的男人,再也不是当初那只为恻隐之心而挺身救人的乔释谦了。

  他甚么都不是,他只是灵魂脱轨的丈夫;他是个背叛妻子,爱上其他女子的丈夫。

  只是这样的爱,来得太迟。也许就在他们俩琴琴相对的那一天,她的胡琴声像刀一般切进他的心,今生便注定只能对白苇柔说──相见恨晚。

  “姑爷,老夫人请您上祠堂去。”绣儿脸色发白地在门外喊着。

  “甚么事?”一夜未眠,他甩甩头,窗外的晨光刺眼不已。

  “绣儿不知,小姐也在祠堂等着。”

  他明白了,所有的事千头万绪,该解决的总是要解决。乔释谦依恋地看了白苇柔一眼,才站起身,忧伤的神情消逝,他仍是那个沉静自得的乔释谦。

  母亲会如何看待此事,并不构成他的担忧,千军万马都抵不过他方才面对自己时所做的坦诚告白。而祠堂另一个人,他的妻子──赵靖心,才是让他最放心不下的。

  ☆ ☆ ☆

  知道再刻意不说,就是欺骗的行为。乔释谦在祠堂里,沉着地把和白苇柔相识的经过,以及白苇柔和怡香院的关系告知了乔老夫人和赵靖心。

  “原来你们瞒了我这么久!”听完事情的经过,乔老夫人怒不可遏,冷冷地瞟了赵靖心一眼。“不是说早把那丫头赶了出去,原来你也不老实。”

  赵靖心慌张地跪下来。“婆婆,那件事是媳妇错了。媳妇看她一时无处可去,才斗胆把她留下,请婆婆息怒。”

  “看她无处可去就留她下来?”乔老夫人讽刺地一笑。“你好大的同情心呀!当然了,乔家面子又不是你担的,你想怎么做自然也不会考虑这些了。”

  见母亲将矛头全指向妻子,乔释谦沉声开口:“孩儿无意欺瞒谁,苇柔的过去、那些是非曲直,原来就不该外人过问。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乔家做乔家该做的事,不会因为别人指指点点而忽略了是非。”

  “才出门一趟,就接连惹出这么多是非来!我还没断气,你们就没当我存在是不是?”见说不过他,乔老夫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为了那个小贱人,你连乔家的面子都不顾了。哼!你喝过洋墨水,是新派思想,你不在乎,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老太婆还得面对外头的是是非非?你……你真是糊涂了!”

  “婆婆,别怪释谦,是我让他去的,要怪就怪我好了!”

  “这是乔家的事,你闪一边站去!”满腹怨气无处发泄,她拾起□杖,恨恨地把赵靖心掼到一旁。“还不都是你这个女人!哭哭哭,你除了哭你还会干甚么?你把乔家哭得一文不值,还哭成绝子绝孙,乔家都给你哭衰了!”

  乔释谦脸色大变,扑上去抱住妻子。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赵靖心显然受不住这样的指控,她连连退后几步,脸色苍白。

  “靖心不是乔家的人吗?”乔释谦口气压抑着怒火:“娘,您骂得好,教训得是,做儿子的一句话都不会辩驳。这个家里有谁真犯了甚么错,那都是我,您要打要骂全对着我来,靖心是无辜的,何苦把她拖下水?”

  “住口!你敢顶嘴!好哇,乔家真是祖上积德,生出个不孝子来忤逆我!”乔老夫人举起拐杖一阵乱敲,就是不敢施力拿拐杖打下去。“你是不是中意那受伤的丫头?”一会儿她喘吁吁地瞪着他们夫妻俩,阴恻恻地问。

  赵靖心睁大眼,泪水洒落衣襟。她瞪着丈夫,但他甚么都没说,空气里死寂地沉默着……

  “不是。”乔释谦咬牙否认。

  “不是?我养你这么大,可还没见过让你这么费心思的女人。”

  “娘,释谦对哪个人不好过?乔家上上下下,他都当成自个的兄弟姊妹。”赵靖心突然歇斯底里地插进话,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标签贴在她丈夫身上,就连推测都不行!乔释谦是她一个人的,就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你好大胆,连我都敢顶撞!”乔老夫人举起杖子又想打她,但这一次乔释谦护她护得紧,不留分毫缝隙。

  乔老夫人举了几次,始终没敢动手,只气得扔下拐杖,一脸铁青地掀开廉子,回头又狠狠地盯着他们;一旁的菊花愉瞄了三人一眼,怯怯地捡起拐杖。

  “既然你对那丫头没任何私心,那么乔家就没有任何容她的理由;等天一亮就打发她走,别再让我听到任何败坏乔家名声的事。”

  “她伤得太重,根本没法子离开。”

  “那是她的事。乔家已经仁至义尽,不需要再过问。”乔老夫人怒吼出声:“这屋子虽是你当家,可不代表就没有我!”说完,她怒气冲冲地进房。

  “疼吗?”乔释谦扶起妻子,柔声问道。

  她摇摇头。其实也不是真的痛,只怕捱不过的是心里的担忧。

  “你会赶走苇柔吗?”她揪住他的衣襟,不确定地问。

  “别担心这件事。不管娘那儿怎么说,我自有主张。”

  自有主张?是哪种主张?送白苇柔走还是不送白苇柔走?

  “你别担心。”他抱起她说:“回房休息,我叫正清过来看看你。”

  “好。”赵靖心咳了咳,傻气地倚在他怀中,原本提起来的心也放松了。唉,担甚么心呢?

  瞧他方才护她护成那样,怎么说心都是向着她的,他心里怎么样都还是有她存在的。

  交握着妻子的手,乔释谦不明白妻子所想的,只因他的心绪纷乱依旧。这三角习题是个死结,他该怎么样才能解得开?

  ☆ ☆ ☆

  “少爷。”

  乔释谦自沉思中回神。他看看乔贵,点头示意他再说下去。

  “县城那儿都打点好了。”

  “那就去办吧。对了,写申诉状的事没有问题吧?”

  “我已经跟那位文先生碰过面了。听人说他是秀才出身,在上海待过一阵子,见过世面,文章底子也不错。”

  “那就请他多帮忙了。”

  接了指令,乔贵匆匆离开。

  “姊夫,乔贵去哪儿?”赵正清走进来后问。

  “拆掉怡香院。”

  赵正清眼睛一亮:“我早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嘿,姊夫,真有你的,你怎么办到的?”

  那些细节乔释谦目前没心情多谈,只是简略说明。原拟十多年前中央政府在县城里预设服务人民的办公楼,就是目前怡香院所在的位置,正居县城中央,四周皆通大路,交通运输便利。原来南昌县政府早在数年前就拟定的一块地,当时连地都测量计划好了;结果不知怎么,预定要盖的城楼开工了两天就停顿了,一切计划也跟着搁浅没再进行。后来他才知道,当时是江嬷嬷命人送钱去,堵了那测量先生的嘴,请其另觅它地;而江嬷嬷就在这块地盖起了怡香院,从此生意兴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的?”赵正清眼睛一亮,不禁佩服他的本事。

  “有一回到城里谈事情,听人说的。当时我只搁在心里,也没想到这事竟会被咱们用上。我打听到县城对这块地仍有计划,只差时间早晚,我想咱们还是早早办了这事再说。要不然再这样下去,还不晓得有多少女孩子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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