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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振佳捏住白苇柔的衣襟,她顿时觉得一阵作呕,忙不迭地拉开他的手;但他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腕骨,把她整个人压到桌面上。

  “放开我!”她痛得几乎喊出声,随即忿怒地踹他一脚。

  “干妓女的还敢嫌客人脏?臭贱人!等老子摆平你,就有你苦头吃的!”隔了这么久还没动手,又被踢得膝盖发疼,气得倪振佳口中恶话频频。

  她全身的力量都被压制住了,腾出的一只手只能绝望地伸展着,直到沟着那茶壶柄。感觉那航脏的嘴唇落在颈侧,白苇柔只觉一阵作呕,手一缩,毫不考虑地挥手;瓷蓝色的壶身凝聚强大的怨怒,应声散落地上,尖锐的碎片像扎豆腐似的狠狠戳进倪振佳的肩。

  他两眼大睁,后退一步,似乎以为那疼痛只是想像中的;接着他悲惨地号叫出声,一耳光朝她挥去。

  白苇柔摔在地上,眼冒金星、手指发麻,半个头受到的重击几乎令她昏眩。

  很好,至少他不再试图用那张可耻的嘴碰她了。白苇柔想笑,却只能抬起手臂将整个人缩成一团,咬牙承受倪振佳狂怒中飞扑过来像雨点般飞溅的捶打;每一次拳打脚踢,都像有火药在她身上寸寸炸开。

  疼痛令她畏缩,却没让她出声求饶,一迳的沉默只换来更多疯狂的捶打。起初她还能感觉到深沉的痛苦,最后就不行了;重击之下,白苇柔满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江嬷嬷闻声,带人冲进来,这才看清楚事态严重。

  “够了!够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她拖开倪振佳,看见他肩膀上的血,还有倒地不醒的白苇柔,脚一软,声音也尖了。

  “哎哟,我的天哪│这不是造孽嘛!还不快找大夫来看看倪少爷,快快快!”

  声音惊动了花厅里饮酒的客人。听到江嬷嬷高八度的嗓音,江杏雪停了拨弦,目光跟着众人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江杏雪皱眉,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要不然她才不会卑劣地在秋月及碧柳汤里放巴豆,冒着这么冷飕飕的天跟着江嬷嬷到这儿来了。

  一会儿倪振佳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出来,嘴里仍口齿不清地谩骂着。

  江杏雪围了上去;当她瞧见江嬷嬷慌乱的眼神,心念一动,趁着众人骚动之际,悄声离开……

  ☆ ☆ ☆

  乔家大院。

  “还没有回来吗?”乔贵焦急地问。

  “没有哇!”蒋婶搓着手,眼眶含着泪:“这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天都黑了,可真急死人啦!”

  “有甚么好担心的。”张妈冷眼看着他们是来走去。“那种女人不见了最好,省得给咱们丢脸。”

  “你有完没完?你不喜欢苇柔,就闪远点,别净在这儿生事!”蒋婶怒气冲冲地回嘴。

  “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样?”张妈跳起来,大著嗓门吼回去。

  “别说啦,蒋婶儿。你去告诉少爷,我再去找找看,这么大个人不会平白无故不见的。”见她们争个没完,高贵当机立断。

  听到蒋婶的哭诉,大厅里正跟赵靖心奕棋的乔泽谦错愕地站起来。

  “她出去是甚么时候的事?”

  “下午。她说要替我到市集送个账册,顺道替少奶奶买个胭脂膏,结果就没有消息了。”

  “有差人去市集问问吗?会不会是想买些甚么,在外头耽搁了。”赵靖心拍拍丈夫的肩,表情不慌不忙。

  “这时侯都收摊了,而且卖水梨的店家说她买完东西就走了。”蒋婶忙不迭地回答。“那孩子一向很有分寸,办完事之后从来不在外头多逗留的,我真怕……真怕是出事了。”

  “不会的。”乔释谦恼怒地开口:“人还没找到,不许说这种话!再多差几个人上街去问问。”

  见丈夫无心下棋,赵靖心望着已近结束的棋盘,咬着唇不再多说甚么。

  ☆ ☆ ☆

  半夜里,她梦到了乔释谦,梦到了他在层层迷雾中一步步往前走;她想喊他,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直到她在遍布全身的疼痛中惊醒。

  眼前的景物一片凌乱,她才想起自己仍在倪家,和乔释谦隔着层层街、重重院。

  想伸展手和脚的力量,但神经线似乎已麻痹。她相信自己手臂的骨头已经断了,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点点血迹。她又累又痛,身子发冷,胃部空空如也。

  而唯一跟她有牵系的乔家,却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白苇柔绝望地垂下头。她只是个依附求生的下人,没约没雇,任谁都不会来找她的。

  伤心和痛楚吞没了她整个人,倪振佳被刺伤前那些恶毒的话慢慢地渗进她心里。白苇柔闭上眼睛,一直硬撑着不肯落下的泪至今才滑下,脸上一片湿濡。

  如果她在进怡香院前就死了,今天也就不会承受这么多痛苦和辱骂了。

  黑暗中门开了,一个人影蹑足走来,熟悉的声音试喊着她:“苇柔……苇柔……”

  一双手伸过来扳起她的头,接着是刺目的烛光。白苇柔睁开红肿的双眼,吃力地瞪着眼前一张忧心的脸,涣散的瞳孔好一会儿才集中。

  “我是杏雪,你记不记得?”江杏雪扶着软弱无力的她,声音哑了。

  好一会儿,白苇柔终于认出她来,眼泪滑了下来,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看见昔日的姊妹淘变成这样,江杏雪抱住白苇柔,再也忍不住哽咽。她早知道事情不对劲,要是此趟她没跟来,白苇柔的命岂不枉送了。

  “那活该绝命的臭混账!毁了他膀子算便宜他了,你怎么不干脆杀了他!”江杏雪红了眼眶,随即咬牙切齿地骂出声。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苇柔喘息着问。

  “我跟嬷嬷到这儿来的。还以为你真的走远了,不再回来了,谁晓得竟在这儿碰到你。”江杏雪替她拉好襟口那截被撕开的衣裳。见她泪水潸潸地淌,任谁也忍不住心酸。“别哭了、别哭了,你伤得这样重,我得想办法把你送走。”

  “这儿是倪家……逃不了的。杏雪姊,你赶紧走吧,再待下去,只怕连你都牵扯进来了。”

  “哪有这种事,总有人能帮你吧。”

  有!当然有!白苇柔头痛欲裂地想着,方才那个梦……她眼前浮起一个男人的眼睛,宁静如太湖水……白苇柔僵冷的手指忽地揪紧了江杏雪的裙摆。

  “去乔家,去找乔家的少爷,只有他能帮我。杏雪,拜托你,拜托你……”白苇柔边哭边说,彷佛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攀住一块木板,求生的意志驱策她喊着,最后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 ☆ ☆

  “备车,我要回去。”江杏雪一身艳红的披风火焰般的奔出来,尖声疾呼着车夫。

  “杏雪,你要去哪儿?”江嬷嬷追过来,一脸怒火:“没看到这儿情况乱糟糟的吗?你就不会帮我想想办法吗?”

  江杏雪捏紧披风,钻进车后,扯开车廉没好气地横了江嬷嬷一眼。

  “嬷嬷,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一团乱槽槽是我的错吗?”她恼怒地开口,腥红的指甲紧捏着车廉。“要不是你贪那么点钱,对苇柔不放手,事情会闹成这种地步吗?容我劝嬷嬷一句,倪少爷已经受伤了,这事要深究起来,嬷嬷也有一半责任。咱们知趣点,走为上策才是;要是扯上甚么人命官司,到时别说你和我,说不定就连怡香院都得赔进去!”

  “甚么人命官司?”江嬷嬷吼起来:“你少在那儿乌鸦嘴,没干没净!”

  “我没干没净,你才是老混账呢!现在都民国了,上头的大老爷可不比以前那样好说话,死了人可要偿命的。倪振佳的命是命,苇柔的命就不是命?你等着看吧,要是苇柔也出了半点岔子,她老头的借据是握在你手里,你可要负全责的。”

  江嬷嬷被她说得有些发毛,又想起白苇柔满身的血,不禁也瑟缩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

  江杏雪耸耸肩,发冷的手指掐着裙摆上被白苇柔抓出的一团血渍。

  见她一脸漠不关心,江嬷嬷也恼了。

  “你就不会帮我分忧解劳吗?苇柔从前跟你也是手帕之交,你就这么狠心?”

  分忧解劳?听到那些话,江杏雪怒火中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直接把廉子扯下,一把砸在这老娼头的脸上。

  她不怒反笑,笑得事不关己。“嬷嬷呀,你真是老糊涂了,手帕之交又怎么地?怡香院这种地方只看现大洋,至于分忧解劳,省省吧。嬷嬷,我江杏雪是到这儿来挣钱的,分忧解劳这种用脑的事……”她伸长颈子,恶毒地在江嬷嬷面前摇了三下头。“我──不──会!”

  “你你你……”江嬷嬷气得老眼昏花。“算我白养你了!”

  江杏雪没空理她,眼前尚有更要紧的事待办。照天色看来,这场风雪会愈下愈大。她低声吩咐车夫赶紧起程打道回府,把留在原地的江嬷嬷气得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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