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蔚甄看了看腕表,五时二十分,她吮口西梅酸奶,又看一看门口。
她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英国文学。
她看了整整一页,然后抬抬头,刚巧文杰推门冲进来,边打招呼,边坐下来,一脸的汗水。
他放下背囊如释重负,一面翻袋找手帕一面诉说那些笨学生令他迟到将近一个小时。
温蔚甄放好书本,递给他一包纸巾:“先叫杯冷饮凉快一下好吗?”
“好。”他边抹汗边分析他的几个学生,其实他那些小学生,温蔚甄一个也没有见过。
文杰是个半工读的大专学生,每天下了课还要替两个小学生补习,今天又来了个新的。
“我们该走了,电影已经放了三分之一。”温蔚甄看他喝下最后一口冻柠檬茶。
“电影?什幺电影?”
“你不是安排好,先看书到五点半,然后去吃晚餐吗?”大概是见惯不怪,温蔚甄对他的迟到并不动气,对朋友,多体谅。
“是吗?我这样说过吗?为什幺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托托黑框眼镜。
“半场戏也得看,别浪费了戏票。”
“没有戏票,哪来的浪费?”
“你真的连戏票也没有买吗?”
“别生气,下星期再请你看电影补偿,如何?”
“下星期?生日也可以改期的吗?”温蔚甄有点气,他太粗枝大叶:“今天安排一切节目是为你庆祝十九岁生日。”
“又不是你生日,女孩子生日才要找节目庆祝。”他任何时候都是笑嘻嘻的:“如果你不说,我根本忘记我的生日,如果你一定要看电影,七点半好不好?你坐着,我去买票。”
“不要去了,今天是星期六,不预订,哪一场票子都买不到。”温蔚甄叫住他:“我看你很疲倦了,吃过晚餐,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是呀,我今天由早忙到晚,早上回学校开会,下午因一个补习学生要考中三淘汰试,加补了两个钟头,一共三小时,另一个半钟头,新的那个笨猪本来是每次一小时,但花掉了一小时四十五分钟,问他就只会张开嘴傻笑,一条文字题,解了五次,他就只会摇头……”
温蔚甄回家,母亲又去了搓麻将,继父王柏文喜欢花天酒地,一星期也见不到他一次。菲佣美代是新来的,她重男轻女,不喜欢和女主人交谈,还是上一个菲佣玛利好些,但因王柏文钱包内三张金牛失踪了,硬冤枉是她偷的,把她辞退。
温蔚甄洗了澡,把功课做好便睡觉,明天是星期日,她还有个约会。
温蔚甄来到丁丽珊家里,宜玲和玫芳已经先到,她们是大学文学院的一年级同学。
“没有把你的男朋友带来?”玫芳问。
“不是说好全女生约会吗?”温蔚甄脱下黄绿间色的平底鞋,换上主人家的拖鞋,接过佣人送来的冷饮,坐在地上。
“真的,”女主人丁丽珊问:“你的一堆男朋友,到底喜欢哪一个?”
“文杰?!她和文杰约会最多。”玫芳问。
“文杰也的确长得斯文、清秀,就是大头虾,冒失鬼。”宜玲想起文杰就好笑。
“是吗?蔚甄。”丁丽珊很开心地问,并递给她一碟甜杏仁。
“我和文杰的确约会最多,因为我们从小认识,以前又是街坊。”温蔚甄把零食传开去:“我父亲早死,他没有母亲,际遇都不好,但他比我更差,因为他的继母很刻毒,一家移民留下他一个,他爹留给他的钱,他顾了住和吃,学费就没有着落了,其实他也可怜。”
“原来你只是同情他,这样说,他不可能是你的男朋友,不能算拍拖。”
“文杰很喜欢我,虽然他不曾表达,但这幺多年了,我不会全无感觉的。但是,我不能爱他,因为他不适合我。”
“你理想中的情人是怎样的?”玫芳问。
“应该说是梦中情人,蔚甄最喜欢做梦。”丁丽珊说,她和温蔚甄感情最好。
“典型的织梦者。”玫芳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宜玲说:“不知道我们这个年龄是不是特别多梦,我也常会梦见一个骑电单车的武士追求我。”
“十七、八岁正是做梦的年龄。”玫芳认真地问:“你的梦中情人是怎样的?”
“你要我说哪一个?”
“嘎!还有几个?你真花心又贪心。”玫芳笑着指住蔚甄。
“那就不要说有多少个了,我喜欢年轻英俊、活泼可爱、劲道十足的男孩子。”
“哈!这样的男孩子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欢。”玫芳说。
“还有,我喜欢成熟能干、有安全感,懂得照顾我又十分宠我的男人,什幺事都由他应付,不用我费心,我要坐着享福。”
“不可能,”宜玲摇头:“年轻活泼的,就不会成熟、有安全感、你太贪心,只能选其一。”
“但我需要的,就是那幺多。”
“看样子你非要嫁两次不可,先嫁个活泼的,再嫁个成熟的。”
“玫芳你别咒她,”丁丽珊问:“蔚甄,以你的年纪,应该要个年轻英俊,活力充沛的。”
“本来是,”蔚甄用手指沿住杯口转:“可能我爸爸死得早,所以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
“啊!”宜玲高叫:“恋父狂!”
“还没成狂,我也喜欢年轻英俊的小子。”女孩子叙在一起,多半会谈男孩子。
“文杰算不算?”玫芳问。
“不算!”宜玲又叫:“文杰除了年轻,还有什幺?”
“我们四个当中,蔚甄最杰出,条件最好,看样子,她真正的梦中情人还没出场。”丁丽珊说:“跟着她的那班男孩子都很平庸,东尼颇有型,家里又有钱,可惜他的皮肤像地球表面。”
“给你那幺一说,其它的都不是人。”宜玲捏一下蔚甄的脸嘻嘻笑:“好苦命啊!活了十八年,连个象样的男朋友也没有。”
“别刺激她寂寞的芳心。”玫芳说。
蔚甄每人打一下:“有了你们还会寂寞?”
“嘎!哈!哈!”宜玲大叫大笑:“同性恋?嘿……”
温蔚甄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少女,男孩子只要见过她,都会对她产生好感,并且会展开追求,也因此,温蔚甄的“男朋友”很多。
温蔚甄的继父最反感,就拿老婆出气:“喂!我天天替她接十几个电话,难道要我做接线生?”
“电话响,你当没听到好了,或者叫美代接。”
“你也得管管你女儿,天天有不同的男孩子找她,进进出出,妓院一样。不信,你等着瞧,有一天她大着肚子回来丢我们的脸。”他道貌岸然:“我虽然不是她生父,但也不想眼看她堕落,她才十八岁,为什幺不好好念书?”
温妈妈要打麻将,要交朋友,还要陪丈夫,她实在没有时间管教女儿。既然不教,她也不会去责备她,有一天心血来潮,在女儿房间安装了一个独立电话。
其实温蔚甄并不是那幺外向,更不想天天往外跑,但留在家里实在难过,见不到母亲。就算见到了,温妈妈只会问:“零用钱花光了吗?”
有许多心事,许多女儿家的难题,她都想向母亲倾诉,但她妈妈通常塞点钱进女儿的手里,便又匆匆忙忙地去赴她的牌约,她不能一天不打牌,她己上了瘾。
偶然和继父同桌吃饭,继父黑口黑面,眼都不看她,那顿饭很难才挨过去。
找美代聊天,她也是无精打采,继父一回家,她便飞去侍候,永远是YES MASTER!
种种的原因迫使她外向,不过,追求者虽然多,直到今天,她连一个正式的男朋友也没有。她寂寞、孤独,好想有个男朋友。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她做的梦特别多,梦中总是她和她的年轻英俊白马王子拉着手,或是她躺在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士怀里。
白天,她瞪着大眼,靠在窗台,也会幻想着美丽的爱情故事,接连一个又一个。
“那朵玫瑰花,汤碗那幺大,里面的花瓣是紫的,外面是蓝的。”
“没见过,你哪来的玫瑰?”
“他送的,”温蔚甄羞怯一笑:“他穿件白狐大衣,好帅、好有型、仪表非凡。”
“三十度穿白狐皮,没热死他?”
“丽珊,她在说梦话。”宜玲瞟蔚甄一眼:“这一次轮到成熟型绅士出场,明天她又被另一个美小子吻得在粉红色的云上飘。”
丁丽珊打了蔚甄一下:“傻话,梦话!”
蔚甄靠在椅上,还沉醉在她的梦境里。
“文杰怎幺还没有来?”玫芳忍不住问,她们约好文杰来吃自助餐。
“说来便来,看!”
文杰又是匆匆而至,衬衣都湿了,一脸的汗,边坐下边道歉。
玫芳为他叫了杯冻柠檬茶,又给他一包湿纸巾。玫芳一直暗恋文杰,以前没有表示,听过蔚甄的梦中情人,她认为肥水不流别人田,良机不可失。
文杰大喝几口柠檬茶,这才发现蔚甄缩在位里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