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东方佳丽,段彧茹敢玩又风骚,沉默寡言的袁若凡相形失色,自然乏人问津,刚好成全她欲独处的心愿。
会找她的人用手指头就数得出来,除了萧君严以外,只剩自家父母和小妹,他们通常在被雷劈到才会想打电话找她,确定她还存活就挂断,接下来音讯全无,直到下一次被雷劈中。
从图书馆回来,袁若凡将购物袋倒空,牛奶收进冰箱,纸袋则废物利用放进壁炉,升火驱散室内凉飕飕的冷空气。
拿下手套,她把冻僵的小手放在炉火前烘暖,手指稍微可以活动后,她立刻启动电脑、连上网路。
上网只为了接信,萧君严固定一天一封信,但很不诚意,十封信有八封是转寄邮件,只有两封是出自他本人。
袁若凡不怪他,他的打字速度和乌龟有得拼,而且加班做卷宗是家常便饭,实在没多少时间慢慢敲键盘,有写就算给面子。
瞪着电脑屏幕,她十指灵巧地在键盘上游移,拨接上网的吱嘎声,急促又高亢的频率,在静室中迥响,网路传递过来的并不只是文字,其中掺杂着一阵又一阵的相思。
她念念不忘他的笑容,不止一次,她在脑海里细细描绘他的长相,他的衣着、他的头发,他的眼眸因微笑而发亮,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她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烟妹。
“YOU GOT A MAIL.”
袁若凡回过神来,抖掉爬满一身的寂寞,双击滑鼠将信件打开。
一如往常,信很短,连卷轴都不必拉就看完了。
阅毕,囊若凡笑容僵在脸上,她没有哭,表情却比哭泣更令人心碎。
大妞,你好吗?
我很糟,糟到不能再糟。
我失去一个好朋友,但是错误已经铸成,再难挽回。
她离开我了,永永远远离开我了。
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在乎她。
当你还在我身边时,我几乎不曾看她一眼。
你离开后,我天天挂在心上的,是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你。
当年伴我消磨无数夜晚的图书馆,如今也有你的身影。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惊叹命运的巧合。
你最近好吗?上课好玩吗?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波士顿的冬天很冷,记得多穿点衣服,皮肤干裂流血的话,学校对面的药局有卖一种英国进口的凡士林,只要涂一点就很滋润,便宜好用,一罐才五块美金,不必被名牌化妆品削。
这是我昨天对她说的话。每当我想念你的时候,我就去找她,将她抱在怀中,诉说我对你的思念。
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但我无法克制自己。
她不介意,她只希望我分一点时间陪她散步,不要老是那么晚回家,那么晚才把她挖起采,跟她讲你的事。
我最爱的是你,但陪在我身边的是她。
如今她走了,我心好痛、痛得翻天覆地,痛到没有知觉。
还记得吗?她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妹妹?除了她们不负责任的母亲,没人知道她们谁大谁小),我想去找她,如果上帝垂怜让我找到她,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把我亏欠她妹妹的情,统统回报给她。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不想让你分心……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好好保重,好好念书。
君严
袁若凡呆呆望着电脑屏幕。他说她记得,事实上她根本不认识任何双胞胎姐妹,不认识怎么可能记得?
这一天终于到了吗?无以名之的落寞在心头泛开,袁若凡心伤肠断。他耐不住两地相思的考验,爱上别人了。
还不止一个!是两个,他爱上一对双胞胎姐妹。
曾经以为,她有足够的勇气放手,千丝万缕都一一斩断,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也挺好?
事实恰恰相反,以为终会淡去的愁绪,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累积而递增,每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想的全是两人相处的点滴,思念不停歇地折磨,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既然挥不去、忘不掉,那就把情意永藏心中,烂在骨里吧!刻意不去提不去撩拨,日复一日,任光阴从指缝间不断流逝,转眼间,已经过了一年,在这一年间,除了英文,她还学会如何流泪却又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自以为牢固的心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二十五行的短笺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她苦心堆砌的平静。
沉溺在自伤自怜的情绪里,袁若凡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 ☆ ☆
段彧茹一进门就看到好友坐在电脑前发怔,呆呆愣愣的模样令人发噱,扬声唤道:“小凡,快回魂哪!”
袁若凡猛地回神,匆匆关掉收信程式,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封信。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段彧茹的眼眸闪过一丝了然一却也不多问,淡淡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袁若凡关闭电脑,“咻”的一声,画面完全中断。
“怎么这么早回来?Ben不是找你去听爵士乐吗?”
段彧茹拉把椅子到袁若凡旁边坐下,顾盼间美阵流转,全身散发出恋爱中女人特有的韵味。
“我和Ben分手了,找我去听音乐会的是Chris。”
袁若凡被三天两头就更换的人名搞得头昏脑胀,Ben是什么时候出局的?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不说这个,”段彧茹从衣袋中抽出信封,递给一脸好奇的袁若凡。“我今天提早回来,是要给你个惊喜。”
袁若凡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纽约到台北的商务舱机票。
“你要回台湾?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段彧茹摇摇头道:“我不回去,特别买给你的。”
“我?”袁若凡目光中满是不解之色,她也没打算回去啊!课程还有好几个月才结束。
段彧茹邀功地说道:“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不用拿老爸的信用卡刷,算是感谢你陪我到美国来念语文学校。”
袁若凡心中感动万分。自从九一一事件后,机票涨得凶,又是商务舱的位子,这分礼物太贵重了。
“我才要多谢你呢!让我免费学英文。”
段彧茹眼神充满了解与温柔。“在我面前,不必假装坚强,我知道你来美国很不快乐,你想家,想回台湾,只是闷着不说。”
袁若凡低下了头,无奈地抿了抿唇。
小妞骂得对,她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不会撒谎也就罢了,连掩饰都不会,老实得令人可耻,让彧茹看出她的不快乐。
“回去吧!去看看萧大哥。”段彧茹一语道破好友不快乐的根源。
大哥?彧茹恨他人骨,怎么会叫他大哥?
袁若凡抬起头,水眸中写着脆弱。“你叫他……”
段彧茹掠掠鬓发,轻笑道:“我不恨他了,早就不恨了。”
“真的?”
如果正主儿都不恨萧君严,她还跟他怄什么?袁若凡满脑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明白。
段彧茹眼望宙外,悠悠说道:“昨天,Chris向我求婚,我说我结过婚,不打算再结一次。我还告诉他范宇诚对我做的一切,说着说着,我居然忘记勾引范宇诚的女人姓啥名啥。”
袁若凡张嘴想要告诉她,段彧茹挥手截断她的陈述。
“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来她叫黄妙汝。从前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才一年的时间,我却连她的名字都快忘记了。”
时间是最神奇的解药,经过它的治疗,再怎么痛的伤口也会痊愈。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出发的前一天,萧大哥来过我家。”
袁若凡“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段家将萧君严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他生生世世都活在长刀之尖、长矛之尖,他居然敢去段家?算他带种!
想起当日的情景,段彧茹格格娇笑。“他差点被我爸活活揍扁,但最后还是像卡通片的人物把自己从地上撕起来,一跛一跛地跑来对我说:‘婚姻不是女人的全部,女人就算结婚,也不该失去自我’。”
袁若凡听得胆战心惊,不禁替萧君严捏一把冷汗。
他还好吗?受伤严不严重?
段彧茹又道:“萧大哥还说,如果我离开范宇诚后凄惨落魄,那他随便我怎么处置都行,跪在地上磕响头也认了;但如果我离开后反而活得更好,我要赔他医药费。他被我爸揍得鼻青脸肿,怕你担心,所以隔天不敢来送行。”
听到这里,袁若凡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原来他是因为怕她担心,才没来送行……
她误会他了,她误会他好多次……
段彧茹轻拍她的肩膀抚慰。听袁若凡哭得心碎,她的眼睛也酸酸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要不是他拒绝作证,我现在还被绑在范家,怎么能来美国?不到一年就干到北美前五十大?”
听到这里,袁若凡破涕为笑,脸上兀自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彧茹,你真行,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玫琳凯北美区业务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