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书玉发出一声尖厉的大叫,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唇微张,不住的喘气。
“这……这……是……谁……?”书玉惊魂未甫,说话还有些结巴!
坛子里装的竟是一具白骨!
森森然,如假包换的一具白骨。
书玉跌倒在地,心脏剧烈的弹跳着,不受控制的,几乎就要跃出了胸膛。
足足有半个钟头,书玉只是两腿发软的呆坐在地板上,脑中千百条思绪急闪着,他却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老宅中竟藏着一具白骨?
这又是谁?
赵言晏吗?或者是张岚曲?
这瓮白骨是谁藏放在这儿的?祖父吗?
白骨怎能放在人住的宅第中?
这是老家始终空悬,没有住人的原因吗?
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千百个问题,从他的脑海中窜出来,弄得他有几分心惊胆跳。
任谁再大胆,独自在一栋空屋中发现一具白骨,三魂七魄也要丢了一半吧!
书玉偷偷拿眼角瞥了那罐子一眼,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理时,那本陈旧的日记,跃入了他的视线。
这本日记和这坛子放在一块,或许,在其中可以找到其中的答案吧!
书玉伸手取了那本日记,想了想便摊开了看,在扉页的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清扬的签名——赵言晏!
这是赵言晏的日记!
书玉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赵言晏的日记,那么里面一定有关于张岚曲的一些事情了!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内页,泛黄纸张上,鲜活的字迹一个个的跳入他的意识之中十月二十日晴光才好。
十月的上海已经有了晚秋的肃杀之气。
中国太多的文学作品中,讨论到秋天的题材,都是充满了悲凉之意,有些无奈,有些寂寥。回思自己稍早的年岁中,彷佛也有这么一点秋凉的味道,但是,从明天朗始,属于我的秋天,将不再是寒伧的、落寞的。明天,是个重要的大日子——我将迎娶岚曲进赵家大门。
从今以后,局于我赵言晏的日子将是美好而无忧的!
十月二十一日岚曲终于名正言顺的进了我们家大门。
忙碌不堪的一天。
为快乐而忙碌的一天,为岚曲忙碌的一天,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十一月九日和玉真发生争执。
自从岚曲进门以来,她始终冷嘲热讽,从没有给岚曲好脸色看。
岚曲的贴身丫鬟珠儿偷偷来告诉我,日前我出门洽谈一笔生意,她趁我不在时,百般刁难岚曲,我气极,找了玉真大吵。
她骂我是鬼迷了心窍,被狐狸精迷昏了头,我恨极了她的怨毒。
不论如何,我是深爱岚曲的。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谩了她。
十一月二十六日爹找我训了一顿。
他说为了一个女子,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太不应该了。
心中极为苦闷,家和万事兴,难道我不希望吗?
岚曲近日精神也不佳,强颜欢笑的她,有多大的苦楚,难道我不明白?
十二月八日玉真的无理取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再也不愿忍受她对岚曲的迫害了。
我提出离婚的要求,她怒目相视,话出威胁,“我娘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十二月十日玉真的大哥来找我,他怪我不能分辨轻重,在外面逢场作戏,是男儿本色,但为了一个没身分的女人要闹离婚,也太不象话了。
我郑重的告诉他:“岚曲不是没身没分的人,在我的心中,她就是我的全部。”
十二月十九日爹对我提出离婚一事,怒不可遏。他拍着桌子道:“你胆敢和玉真离婚,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赵家的财产,你一毛钱也要不到。”
我昂然不为所动,只扭轻轻丢下一句。“那就不要吧!”
我只要岚曲。
对我而言,岚曲就是所有的宝藏。
十二月二十日岚曲不见了!
一早,珠儿就急慌慌的来告诉我,岚曲不见了。我翻遍了她的房间,她只带了一些轻便的换洗衣棠,其余什么也没带。
我出动了所有的长工家丁去找寻。
岚曲,这会儿,你又在哪儿呢?
十二月二十四日整整三天了,岚曲竟然恍如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她不见了。
我急得快发狂了,而玉真只是拿一双冷漠的眼望着我,我彷佛可以找见她打从心里发出的冷笑我指着她的鼻子,一字一字的道:“如果找不到岚曲,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一、辈、子。
十二月二十七日没有岚曲的消息。
岚曲,你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听见我在急切的呼唤着你?
十二月二十八日岚曲,你究竟在哪儿?
十二月三十日家丁派人来告诉我,在江口发现了岚曲的衣物、鞋子,我双目欲裂,眼中要喷出火来。
“不可能的。”我不相信,绝不相信,死也不要相信!
一月一日岚曲被送回了咱们赵家。
可是,我再也听不见她如银铃般的笑声,看不到她闪动着光彩的眼睛。
我镇日坐在她的身旁,不许任何人动她。
岚曲,你睁眼看看我哪!
一月三日无数的人从我的身边来来去去。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说着。
“节哀顺变。”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说着。
岚曲,我一滴眼泪也没掉。
如果,你再也不能回到我身畔,我会毁掉自己,毁掉全世界来陪葬你书玉一页一页的翻阅着这本扉页已发黄的日记,心中陡然冒起一股凉意。
从日记中,他逐渐可以拼凑出赵言晏和张岚曲当年的艰难处境。
赵言晏爱极了张岚曲,然而,张岚曲却被他的元配夫人给逼死了。这是一桩人为的悲剧。
书玉掩上日记,赵言晏的日记,只记载到这儿,后面是一片空白,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但书玉却有着一股奇怪的直觉:赵言晏的英年早逝,或者是他对这整个事件的报复?
他记起父亲曾说的话。“中国传统女性的贞洁是很强韧的一种力量,你的曾祖母,就为曾祖父整整守了三十年的寡!”
这个曾祖母,当然不会是张岚曲!
书王直着眼,望着那一罐子的白骨——
“赵言晏自然是心有不甘!他的爱欲情念,全系在张岚曲身上,那么……安敏!”书玉一声惊叫,冲了出去。
※ ※ ※
安敏用力的甩甩头,揉砰脸上的一个大哈欠。
“不行!我还是想睡觉。”她起身离开写稿的大书桌,走进浴室,用冷水不停的往脸上泼,想剌激一下委靡不振的精神,然而出现在镜面中的,仍是一个睡眼惺忪的自己。
“哎呀!不行,余安敏,你要振作。”安敏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她走出浴室,墙上的钟清楚的告诉她,现在的时间才十点过一点点,而她八点才离开床铺哩!
“啊,好想睡呀!”安敏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望着拉在书桌上的空白稿纸,她可是积欠了一屁股的稿债哪!“不能睡哇!再不写稿,出版社可是要派人拿刀砍我了。”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她只要一睡觉,就会莫名其妙的跌进赵言晏的时空中,频率是愈来愈密集,几乎到了每天都要“穿梭时空”和赵言晏来个“幽会”。
安敏对自己投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说是“幽会”还不为过,没人发现嘛!当然,除了书玉之外。
想到赵书玉那小子,安敏的心中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挥之不去的。
仔细算算,打从那天她和书玉争执后,愤而离开至今,总也有好几日了,在这段其间,书玉不但没有露面,连通电话也没有拨来。
“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安敏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会碰上这种没有道理的怪事,他也难辞其咎,毕竟事情是因为到了他的老家才发生的。说什么,他也不能置我于不顾。可是这家伙,不但没有帮我的意思,居然还认为我是胡言乱语,真是令人生气。”
老实说,前后认识书玉也有好一段时间了,她始终没有真切的去想过:她和书玉的关系。
是好哥儿们吧?
瞧他们平时相处的模式,根本就无性别可言。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他们一起去登山,背了一大包的行囊,才爬到一半,安敏就走不动了,她赖皮的要书玉替她扛负那些行李。怎知那该死的家伙,居然大剌剌的把眼一瞪,道:“敢跟我一起来,就要有那样的认知,背不动自己自己的行李,还登什么山呀!”
给书玉这么一抢白,不服输的她,只好咬着牙,自己背了十几公斤的包袱,爬上山去。
回家后,安敏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橙拜。
书玉后来到家里来探望她,站在她的床边,咧着嘴对她笑道:“不错啊!到底还是撑了过来,我愈来愈佩服你了,安敏。完全没有一般女孩子的那种骄纵脾气!”
当时,她只是嘿嘿的干笑两声。
如果是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吊诡的话吧?